古尸(8)
古尸(8)
這是他活了這么久以來第一次以另一種高度觀察他撿來的小奴隸。 從尸傀轉(zhuǎn)化為人類并不算久的時間里,他前所未有的虛弱,虛弱到只要少女下定了決心要殺死他,他就再也不會作為一個怪物蘇醒,而是徹底的、永久的結(jié)束他的生命。 但是她沒有。 拯救了他的、他親愛的小奴隸正在為他換上嶄新的外衣,異變的身高讓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有身上輕柔如春雨的動作和鼻間若有若無的體香證明她的存在。 身姿更加挺拔,更加具有壓迫感的男人垂了眸去看專心致志的少女,高高的眉弓讓光線形成的陰影遮蔽了他的眼神,看起來黯淡無光,像埋葬了無數(shù)動物的、死氣沉沉的沼澤。 然而他的內(nèi)心卻像湍流不息的奔騰河水,一遍又一遍的,勾勒著少女的一點一滴,默念著她的名字。 宛如走到末路的人在抓住最后的希望。 少女靈巧的手完成最后一個步驟,你暗自為自己的熟練感到驕傲,抬手撫平了男人衣領(lǐng)一處格格不入的褶皺,抬眼就撞進了對方幽深的眼神。 成熹慣?;璋店庺璧难凵癜l(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室內(nèi)光線并不明亮,甚至暗得有幾分不知日月的意思,但他的眼睛卻亮得嚇人,簡直同訓(xùn)練有素的獵犬一樣炯炯有神,清亮得好像能映出你的身影。 你沒想到抬頭會與他對視,也不知道他究竟盯著你看了多久,驚慌失措的少女下意識向后退了一步,腰間一緊,卻被面前的男人攬住了腰身,強勢又溫柔的拉入了懷中。 黑暗對成熹來說象征著孤獨、墮落、死去與絕望,實在算不上是美好的詞匯,更多時候,黑暗是最符合他的,同時也是他最厭惡的。 但眼下的情境卻因少女而大不相同,甚至快要足以洗刷他對黑暗的一切負面感官。 他的懷里禁錮著一朵仿佛伸手可摘又高不可攀的瑰麗花朵,她還挽著少女的發(fā)髻,剛剛清洗過的烏黑發(fā)絲觸感冰涼,穿過他的指間,仿佛隨時會從他手中逃走似的。 他略帶癡迷的、小心翼翼的吻在她的發(fā)間,對在懷中顫抖個不停的少女無可奈何,她在害怕嗎?還是…厭惡? 他突然有些不敢放開對方,不敢去看少女或許并不明朗的表情,曾經(jīng)那樣無所畏懼、囂張跋扈的太子殿下,此刻卻過分的在意一個奴隸的情緒。 被摟住的你先是一愣,隨后才從對方謹慎的、甚至聽不清明的呼吸聲中揣測出一點他的情緒,明明你更加弱小,更加容易為危險而焦慮,強大的男人卻像靠在你懷中嗚咽的獸,讓你的心不管不顧的軟得一塌糊涂。 你伸出手,順著男人暗藏著充沛力量的、精瘦的腰身,半虛半實的撫摸著他的背脊,像在單純的整理衣著,又像是在安慰陷入莫名焦慮的成熹。 他險些控制不住要在她唇間落下一個吻。 還殘留著一些虛弱的、捂著嘴暗自羞恥的男人看著少女靚麗活潑的身影逐漸遠去,他知道她要去找的人是誰,無非是隱居在后山里的那位來路不明的老婦人。 他知道她的存在,甚至也知道她的孫子也在這附近,她好像對小丫頭極好,卻意圖不明,所以他從未在他們眼前現(xiàn)身過。 你去探望那位和你交好的莫老夫人,你和她初見要追溯到幾年前,你獨自上山時遇見她正在砍柴,年邁的婦人卻精神矍鑠,正巧看見了躲在一邊的你,笑嘻嘻的遞給你一個金燦燦的橘子。 比起朋友,她更像一位老師,堆疊如山的書籍、文雅的談吐和廣闊的眼界,讓年幼的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她并不吝嗇,在你的成長中也教會了你許多知識。 比如你頭上精致漂亮的少女發(fā)髻,是她一步步為你綰發(fā),教會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如何整理自己的儀容。 你很尊敬她。 但你推門進去,居然不見半個人影,窗臺上卻有幾滴鮮紅的血跡。 腦內(nèi)仿佛有雷聲掠過,你一時愣在原地。 “老師?” “老師?” 心急如焚的少女一遍又一遍的叫著,到了最后已經(jīng)快要聲嘶力竭,眼淚不知不覺已經(jīng)流了滿臉。 你打定注意要去求成熹幫忙,不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可以,你隨手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卻有一只手拍在了你的肩頭。 “姑娘?”熟悉的聲音,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你對他的聲音可算是印象深刻。 哭的梨花帶雨的少女轉(zhuǎn)過身,看見他時臉上竟顯露出一絲獨屬于少女的天真嬌憨,他趕忙把放在對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 “莫老師不見了?!?/br> 他出現(xiàn)得如此湊巧,你下意識覺得他應(yīng)該是認識老師的,也沒懷疑眼前的年輕男子會不會是莫夫人失蹤的罪魁禍首。 所幸你的信任給對了人,年輕的男子告訴你他正是莫夫人的孫子,名為洛翎,是來拜訪莫夫人的。 莫夫人失蹤,你和洛翎都沒有心思敘舊,便開始仔細查看屋內(nèi),想要找出一些有用的訊息。 “你看這!”你往窗臺看,居然看見窗臺下被鐵釘勾住的黃色布料,你急忙喊住了洛翎。 似乎是因為情況緊急,兩人竟忘了男女有別,你來不及退開,洛翎就已經(jīng)走了過來,一只手撐在你身前,去看你指的地方。 仗著臂長,他彎下腰將那塊破碎的布料拿了起來。 洛翎的發(fā)絲有意無意的擦過你的臉,帶來略微的癢意,他身上有一股屬于讀書人的書香,你卻感覺不到其中蘊藏的曖昧,反而想起了成熹身上常年籠罩的、極微弱的龍誕香味。 洛翎已經(jīng)退開,正在分辨那塊碎布,你卻拍了拍自己的頭。 找到莫夫人更重要。 “是范軍?!彼鞒雠袛?。 亂世中,想要謀權(quán)篡位一步登天的人不會變少,而是更多。范軍也是一支打著“起義”名號的反賊隊伍,不知什么時候到了這前朝的陵墓。 也不知有何目的,竟然擄走了莫夫人。 洛翎尋蹤追跡的能力很是強大,想來莫夫人家中應(yīng)該是氏族,才會有能力和金錢培養(yǎng)家中的子弟,但這些不是你應(yīng)該想的,你跟著洛翎的分析一步一步走著,兩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在往山里更深的地方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升起一陣白煙,迷惑了你們的視線,你和洛翎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感到后頸一痛,雙雙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