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三)
虞美人(三)
唐老夫人生辰那日,天氣甚好,暖陽透過云層落滿整個北平,驅(qū)散了不少連日來的寒冷。 周意寧前兩日把剛繡好的一副福星高照拿去裱了框,連帶著今日一起帶上去唐家,打算作為生辰禮,送給唐老夫人。 唐少錦派了身邊的車來接他們,周母仔細的給周意寧打扮著,她挑了身粉色的裙褂給她換,端端正正,顯露出大家閨秀的溫婉。 周意寧膚色白,秀眉下的勾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微挺的鼻梁,唇色偏淡。 周母拿了支在百貨大樓里挑的時下流行的口紅,遞給她,瞧著鏡子里的女兒,笑瞇了雙眼,試試這個,涂上去好看點。 周意寧一怔,拒絕的話未出口,周母已經(jīng)把口紅塞到她手里,催促道,寧寧快點,唐家派來的車子到了。 周意寧第一次穿帶跟的鞋,盡管買來時,怕在唐家出糗,她穿著練習了幾天,穿上仍舊有些磨腳。 姆媽,我好了。 周意寧說話聲音柔軟,長相隨了周母,是典型的江南美人風,清麗典雅而不俗氣。 唐家在北平的商人圈子地位數(shù)一數(shù)二,自從唐少錦接手唐家,因他留過學的緣故,見多識廣,把唐家的家業(yè)花了一年不到的時間擴建了兩倍,一舉成為商業(yè)新貴。 年輕有為、眼光毒辣,這是作為同行間對他的評判。 而作為女人,對他的定義無不是英俊多金,大手筆又玩得開,對女人,唐少錦可以陪她們玩,卻能在情欲的關口處及時抽身而退,三分曖昧,七分薄情。 唐老夫人七十歲大壽,唐家生意做得大,來得人也不少,場面甚是熱鬧。 唐少錦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鼻梁上架了一副金絲眼睛,恰好化去了幾分凌厲,多了幾分儒雅,嘴角勾著笑,做足了唐家少主人的姿態(tài)。 他穿了一身深灰色的馬褂,肩膀?qū)挾?,長相俊美又斯文,站在門口時,不少路過的女子,目光大膽而熱辣的瞧著他。 車子由遠及近停在了唐宅門口,唐少錦朝周父周母打招呼,眼神示意楊京錄把人領進去。 距離上次見到唐少錦已過去一個禮拜,周意寧那日被他欺負得狠了,這會仍覺得嘴唇麻麻的感覺還在。 來唐家時她知道必定會遇到他,他今日理應陪在唐老夫人身邊招呼客人,未料想到他竟是親自來接她。 周意寧手指緊緊擰著繡帕,無措又緊張。 唐少錦敲了下車門,低頭湊到車窗前,他眼底帶笑,調(diào)侃道:舍不得下車?還是見到我太激動了? 周意寧推開車門,緊張下忘了她腳下穿的是高跟鞋,腳上一崴,直直往唐少錦的方向撲了過去。 唐少錦攬著她入懷,他笑,周意寧,我可以以為,你是在投懷送抱么? 周意寧徹底紅了臉,像朵綻放的桃花,一夜間開出她最炫麗的色彩,連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女人的唐少錦,都忍不住為她心顫。 沒有,我只是她低垂著頭,試圖掩蓋突然間加快的心跳,只是因為第一次穿高跟鞋,有些不適應。 唐少錦順著她的話,目光移到她嫩白的腳上,后腳跟微微起皮泛著紅。 周父見過周母因小時裹足留下的病根,他疼愛周意寧,長大后并未學舊禮讓她裹足,也因此讓她有一雙正常細白的腳丫。 他忍不住微皺起眉,聲音隱含不悅,誰讓你穿成這樣過來的? 周意寧只以為他不喜歡,急忙解釋道,不是的,因為百貨大樓的老板說穿著會好看。 也因為想穿來給你看。 周意寧,別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我還從未沒見過像你這么蠢的女人。 周意寧縮著腳,不讓他看,為了穿這鞋子,她摔了好幾次都未覺得委屈,卻被他一句話說得難受。 我愛怎樣穿就怎樣穿,要你管。 唐少錦伸手把她額前被風吹亂的發(fā)絲別到耳后,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到車內(nèi),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替她脫去鞋子,珍之重之的把她的腳放在手上,像是在對待珍貴的寶貝。 他抬眼,問她,疼不疼? 周意寧終究有些害羞,忍不住把腳往后伸,唐少錦不容她退開,又溫聲問了一遍。 周意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前兩天剛穿的時候會有一點點,今天沒那么痛了。 唐少錦作為今天的主角之一,不少人時刻關注著他,見他竟為一個女人脫鞋,當著眾人的面抱著她往走進去。 著著實實驚呆了不少人。 周意寧摟著他,她所受的教育不同,仍舊保守,長這么大除了唐少錦外,身邊就沒有一個男人。 她也會想同他親近,偏偏那時的唐少錦不喜她,對她說話冷言冷語,周意寧為此難過了好一陣。 誰教她就喜歡上了這么一個男人,這么多年過去,周意寧對他的喜歡猶如藤蔓般緊緊爬滿整顆心,讓她再無一絲退卻的后路。 唐少錦抱著她到他的房間,把她放在床上,從柜子里拿出醫(yī)藥箱,他做生意時得罪了不少人,明里暗里的威脅暗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經(jīng)年累月淡了痕跡,那時只有皮rou疼。 現(xiàn)在么卻是連心都疼。 他拿著棉簽沾了消毒水,動作輕柔的替她抹藥。 唐少錦把她又按了坐回去,順手勾著她的鞋,往垃圾桶一丟,聲音清脆作響。 周意寧瞪著眼,不滿道,你扔我的鞋做什么? 丑,不適合你。他找來他自己的拖鞋放在她嬌小可愛的腳下,點了點她的腳尖,穿這個。 哪里丑了?明明再怎么丑都沒有現(xiàn)在的拖鞋丑。 周意寧深覺唐少錦針對她,氣鼓鼓的光著腳,就想這么走出去。 唐少錦在她踏出一步時又把她拉回來,捏著她的下巴,下巴緊緊繃著,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她,道,周意寧,你又在倔什么? 周意寧恨他的霸道和強硬,更恨自己的軟弱,連反抗都失去了勇氣,她垂著眸,一句話也不講,就這么跟他賭著氣。 周意寧,你還真是 他后面的話未說出,周意寧已從他的口吻中聽出他的頭疼。 她難受,從他的手里掙脫開,低著頭淚珠落了下來,哽咽道,我曉得你愛的是梁小姐那樣的,與我在一起不過是因為那一紙婚約,我聽他們在背后笑話你笑你被我這樣的人拖累。 我也想向她一樣,成為可以幫助你的女人,我為了學穿高跟鞋,摔了好幾次,我都沒放棄,就想著今天穿來給你看,她用手抹了抹眼淚,越抹淚珠滾落得越多,你今天連看都不看,就否定了我這幾天的努力。 我知你不愛我,又何必這么踐踏我的真心? 周意寧捂著臉低低嗚咽著,像茫茫冬季里失了母親的狼崽,那么無助,那么悲傷。 唐少錦在她發(fā)間輕吻了吻,她聽到他無奈地嘆息了聲,驚魂未定時便落進了他懷里。 她一時忘了哭,懵懵然的看著他。 唐少錦擁著她,眸子里倒映著她的影子,隱隱含著一絲不明的情緒,周意寧,楊京錄要是像你這么蠢,早被我扔護城河里喂魚了。 也就只有你他抵著她的額頭輕輕笑了笑,笑容夾雜著無奈,片刻后又釋然,你無需去學旁的無關緊要的人,周意寧,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