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就能上是么?
有錢就能上是么?
灰黑色污水如瓢潑大雨從天而降、準(zhǔn)確無誤砸到林靨頭上的時候,她正在清理教學(xué)樓前的花壇雜草。 發(fā)霉的酸臭味瞬間侵占了林靨的鼻息,她抬起頭,剝開額前海草般黏膩的幾縷劉海,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對不起??!sorry!樓上傳來幾聲夸張的大叫,我們不是故意的! 拿著掃把的學(xué)生紛紛拋下了大掃除任務(wù),以林靨為圓點圍成了一個小圈,神情里有種隱忍的興奮,胖主任好不容易才擠進(jìn)圈內(nèi),他插著腰環(huán)視一圈,學(xué)生瞬間作鳥獸狀散開,只有樓上的幾個腦袋還時不時朝下投來探尋的一瞥。 王主任順著林靨有些呆滯的眼光往上望去,瞬間暴跳如雷:看什么看!滾回去大掃除! 話音剛落,林靨便低下頭繼續(xù)清理起了雜草。 哎呀你就別干了王主任連忙擺手,你趕緊去換身衣服吧,怎么搞的?你們班沒男生了?讓你個小姑娘干這活? 林靨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緊接著又扯掉了角落里最后幾株野草,這才不緊不慢地起身。 王主任看她的眼神瞬間有些復(fù)雜,林靨朝主任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向廁所走去。她一貫擅長從人們的表情中讀懂他們想說什么,王主任的眼神非常好懂,那就是:難怪他們會欺負(fù)你。 * 發(fā)什么呆? 窗邊,姜予遲應(yīng)聲回頭,眼神重新落回到黑板上,好事的同桌伸長了脖子望向窗外,持續(xù)搜尋著林靨的背影,顯然,他也目睹了這場好戲。 你看被潑的那個啊叫林靨。 他縮回腦袋小聲朝姜予遲說道,初中會考后就被保送進(jìn)一中了,悶?zāi)X殼書呆子,不同人說話,放學(xué)永遠(yuǎn)最后一個走,心高氣傲的。 姜予遲罕見地沒打斷他,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壓得更低,前些天才知道,其實住筒子樓,她媽是小三,被人養(yǎng)在外面的,早幾年被甩了,開始傍不同的男人,不挑人,有錢就能 這句話他沒好意思說下去,姜予遲卻突然回頭,看著他,無所謂地笑道:有錢就能上是么? 同桌一瞬間有些啞然,尖銳的下課鈴適時地打破了這場沉默。 姜予遲起身,隨意從課桌上掃下幾本書扔進(jìn)書包里,幾步走出了教室。 * 怎么弄得呀?一手叼煙的女人懶懶發(fā)問,跟落湯雞似的,真難看。 林靨抬眼,看見眼前的女人畫了濃黑的眼線,嘴唇更宛如沙漠枯井,她忽然有些恍惚,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精致與美漸漸和林玫不再沾邊,她眼中曾具有的天然勾人的媚態(tài),竟早已在不知不覺間,被無盡的疲憊所掩蓋。 今天這么早回家? 林靨放下書包,預(yù)備動身去廚房做點吃的,沒喝酒? 賤人!毫無預(yù)兆地,桌上的玻璃瓶從林靨耳側(cè)倏然飛過,伴隨著林玫歇斯底里喊叫聲的,是玻璃瓶砸地的轟然聲響。 怎么個意思?。磕阋詾槔夏镆挂共粴w是去玩兒嗎?林玫整個人都大幅度發(fā)起了抖,是覺得我丟你的臉???還是覺得我不配回這個家?說!說話??! 我沒有。林靨有些累,不配的是我,她想,你們個個都是角兒,但這句沒有說出口。 愛如潮水的旋律忽然響起,張信哲溫柔的聲音劃破了沉默,是牌友,熱情招呼林玫出門贏錢。 哎呀,我哪是什么大忙人。林玫接起電話,瞬間變換出一副笑臉,好嘛好嘛,那我過來嘛,哎呦快別說了,忙什么忙?我忙著給你們送錢好伐? 她噔噔噔穿上了高跟鞋,臨出門前又喊住了正欲回房間的林靨。 林靨。林玫習(xí)慣單刀直入,這次??荚趺礃印?/br> 林靨回頭,面無表情道:第一。 林玫立即追問:比起他呢? 比不過。林靨低頭,想起那張被數(shù)學(xué)老師當(dāng)作寶貝般供眾人傳閱的試卷,試卷最后一道壓軸題,姜予遲用的步驟僅是她的一半。 沒法比。林靨道,他比我高兩個年級,考試內(nèi)容都不一樣。 哎呀,我女兒難道會輸給那個死女人的兒子?靨靨你跳個級不就好啦。林玫說得輕飄飄的,旋即又意識到有些不現(xiàn)實,于是一秒xiele氣,百無聊賴地從手包里拿出了一只大紅色口紅,將嘴唇涂得分外鮮紅,而后砰一聲關(guān)上門,離開了窄小的房間。 那個死女人,那個死女人。 那個死女人是姜岳云的妻子,林玫總愛這么叫她,卻不想暗地里叫了十幾年,竟真被她從活人給叫成了死人。 胡蕓跳樓死的。 那年姜予遲和如今的她一般大,林玫拽著她去姜家鬧事,林靨死也不肯,仍是被連拖帶拽拉到了姜家大門口,然后她就看見了姜予遲,很高,比如今瘦一些,即使在冬日里也只穿著一件黑色的薄外套。 姜予遲下樓時瞥了她一眼,就一眼,沒有她想象中的憤恨,甚至連探尋都一絲不帶,他眼中僅有冷漠,是最常出現(xiàn)在林靨自己臉上的那種冷漠。 那時林靨想,這就是姜予遲,和她擁有同一個父親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