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祭奠
15 祭奠
睹物思人并不是個好詞。它意味著曾經(jīng)發(fā)生的告別,更意味著失去。 陸小荷望著那塊寫有Z市第一中學的新門牌,有點用力地咬住了下唇。現(xiàn)在剛好到了下課時間,高中生們的身影透過校門清晰可見。他們和七年前的她差不多年紀,既沒有經(jīng)歷社會的毒打,也沒有成年人的諸多煩惱,一張張臉稚嫩又清純。女孩子們挽著胳膊一起去廁所,男孩們則在教學樓前、cao場上說笑打鬧他們臉上、眼中充滿毫無雜質(zhì)的朝氣和活力,正如這座走出傷痛、重獲新生的城市,讓人有種恍若隔世的不真實感。 我們要不要進去?陸小荷看了一會兒,轉(zhuǎn)頭問程亦然。 進不去。你看,程亦然抬手指了指,學校是不會放外人進去的。 啊也對。 門衛(wèi)大叔已經(jīng)在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他們。陸小荷這才想起來,不禁有點失望。一中一直以管理嚴格著稱,有段時間甚至安排老師在食堂值班,專門抓一起吃飯的小情侶這樣的學校當然不可能隨隨便便放人進校門,實際上連給住宿生送飯的家長都只能校門外等自家孩子出來。 不過,學校每年都會在地震那一天舉辦紀念活動,到時候可以隨便進。程亦然又說。 陸小荷沉默了下去。有這樣的紀念活動當然不奇怪,畢竟一中在當年的地震中傷亡嚴重。只是程亦然一說她才意識到,所謂的地震紀念日、她的生日很快就要來臨。 而她自從地震之后,再也沒有慶祝過生日。 我知道那天是你的生日。男人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了什么。楊穗和宋遠航都告訴過我。楊穗還跟我說你當時在看什么書,收到什么應該會高興。 嗯。怪不得陸小荷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心里的酸澀越來越壓抑不住。她用手捂住嘴,顫抖著閉上眼睛。程亦然垂下眼,有些歉然地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楊穗如果她還活著,現(xiàn)在會在哪里,會做些什么呢?她大學會選什么專業(yè),畢業(yè)后是讀研還是工作,亦或是出國留學?高中時她就很想把頭發(fā)留長,如果她現(xiàn)在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會不會已經(jīng)長發(fā)及腰了? 但是沒有如果。楊穗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17歲,陸小荷只能在回憶中找到她的音容笑貌。 熱淚不斷從眼中流出,陸小荷卻依舊緊緊閉著眼睛。一片混沌之中,只有程亦然手指上傳來的熱度無比真實,讓她心痛之余感到了一絲絲安心。 兩人回到奶奶家時,老人已經(jīng)開始做午飯了。陸小荷連忙把包和手機放到沙發(fā)上,洗了手去幫忙。她的眼睛還是腫的,程奶奶見狀問她怎么回事,她也只得略帶尷尬地糊弄過去。老人一臉半信半疑,顯然沒有相信她的話。這時候程亦然進廚房想要幫忙,老人一看,徑直把他往外趕: 你去擇個菜就行,本來你那手就干不了重活! 程亦然被奶奶這么一推,只好拿著一捆菜出去了。 老人的話倒是提醒了陸小荷。她等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悄聲問道:奶奶,他的右手怎么了? 唉聽他mama說,當年地震之后你們教室都塌了,他一開始還沒事,卻非要留下找一個同學。后來好像終于找到了,但他在找的時候被砸傷了右手,到現(xiàn)在都還有后遺癥。你說說,都那個時候了,誰還有工夫管別人?他就非得找到那個孩子不可,結(jié)果弄成這樣 陸小荷拿著鍋蓋的手頓住了。 程奶奶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她卻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脫離了身體,漸漸飄回到了過去。 地震發(fā)生時,幾乎所有人都慌亂得手足無措,沒過多久天花板、墻壁開始像紙殼一樣坍塌、破碎。她跌倒在地,腿上傳來尖銳的痛感,沙土和石塊落到她背上、肩上恐懼和無措從骨髓里滲出來,她整個人都懵住了。目光所及之全是尖叫、鮮血和混亂,和往日熟悉的風景相差甚遠。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場噩夢?這種場景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中? 大地仍在搖晃,視界也即將被黑色填滿。她木木地躺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時她耳中傳來了唯一熟悉的、讓她意識到自己存在的聲音,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少年在廢墟里掙扎,身上已經(jīng)留下了幾處傷痕,卻還是努力向她伸出手,似乎要把她從那片冰冷的黑暗里拉出來。 她也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來然而下一秒,一片石板劈頭砸下來,她眼前的世界、她的意識都徹底陷入了黑暗。 等再醒來,她已經(jīng)躺在了臨時醫(yī)院的床上。或許是運氣好,她只是受了皮rou傷,留下了幾道疤。但無論那時候的她,還是現(xiàn)在的她,都對程亦然那時候所處的境地一無所知。 他想找的是誰?他非得找到不可的那個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