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舞弊
四十二.舞弊
許斐的病一天天見好,莊憐兒也回了書院。 她本就告假兩月,現(xiàn)在回去正是秋考的時候。大夏國運昌盛,雄心壯志之輩不在少數(shù),秋考是入仕的好機會。 莊憐兒不曾參考,自然對這些事情不上心。 書院內(nèi)其他學子的考試在年底春假前,莊憐兒這些時日里學業(yè)荒廢,再拿起書看,書中的字個個識得,又個個陌生,她不禁眼前一黑。 她還記得今年學的書乃是國賦,握在手中厚厚沉沉,內(nèi)容晦澀難懂,婚假前勤勉好學,背了也有五六分,如今卻是一成都想不起來。 莊憐兒呆滯了半晌,向同窗借來閱卷,又看了看這兩個月的考題,果真一題也寫不出來了。 她扶額嘆氣,只好又搬出沉甸甸的國賦,夫子講解時就學后頭的內(nèi)容,下了學又自己背前面的篇章,雖內(nèi)容不難,但要背的實在太多,這樣一來二去,她不免也弄混了好幾處。 沒幾日又考了回小試,莊憐兒這回甚至考的不如秦箏。 秦箏也是破天荒頭一回反壓她一頭,在書院里說話的聲音都高了幾分,整日眉開眼笑。莊憐兒面上不顯,回府后卻自己失落了許久,許斐歸家時見她面色不好,又問又哄,安慰了她許久,莊憐兒不好意思說實話,只搪塞了過去。 她懷疑自己學業(yè)不精是因為許斐,因她背書時腦海中總是忽然冒出他的名字來。 從前她只要下定決心要做什么事,總能集中精力完成,如今仿佛一切都有所不同了,這微妙的改變讓她再愚鈍也明白了些,只能歸結(jié)于男色誤人。 夜里用飯,莊憐兒胃口不佳,許斐也在書院忙了一整天,此刻還在為她添菜,她心中動容,卻又懷疑道:阿斐,你是不是狐貍精變的? 她有這個猜想很久了,那些書中的狐貍精也是如此勾引他人,又吸人精氣,害的人茶不思飯不想,只不過書中的多為女妖。 許斐顯然不理解她是何用意:嗯? 書中的狐貍精也這樣勾人。她認真道。 對方啞然失笑:話本里狐妖并不守貞,我卻潔身自好。他的語氣頗有幾分自得。 莊憐兒失語,許斐分明未說什么親密的話兒,怎么總讓人臉熱呢?男狐貍精果真花樣百出。 夜里出浴,莊憐兒未曾上榻。 房內(nèi)的書案上放著國賦,她已經(jīng)決意要把整本背下來。距離春假還有三個月,她對著厚厚的一摞書,沉沉嘆氣。 此事的難度可想而知,她睡前特意留出兩個時辰背書,等到吹燈擦手,躺到床上時,實在累得厲害,直直睡了過去。 許斐望著她熟睡的容顏,目光溫柔而哀怨。 接下來的幾天也是如此,許斐早就知道了莊憐兒為何如此刻苦,也知道她那日因何心情低落。莊憐兒在學業(yè)上極為認真,這一點,二人還未成婚的時候他就再清楚不過,因此他也不好去打擾她。 唯有一次,他想她想得厲害,在她讀書的時候貼緊她說話,求歡之意相當明顯,憐兒的目光中也閃過幾絲痛苦掙扎,最后還是輕聲卻堅定道:不行。 美色在前,但讀書更要緊,莊憐兒當晚盡管克制住了自己,卻再也沒沉下心。 她第二日就將東西搬去了書房,每晚背完書才回房睡覺,許斐氣的不輕,卻不能說她什么,只好找些正當借口去尋她,順便給她送些宵夜。 莊憐兒自然知道他對自己的情誼,因此也不再拒絕他那些親密的行徑,只是若要共枕交換,她不是不愿,而是實在疲倦。 就這樣過了大半個月,書院里再次人滿為患,原是秋考放榜,考生們聚在了門口處。 莊憐兒走過門口,人實在太多,她看不清楚,但周遭議論的人不少,都說榜首之人是一個叫王秀的書生。 此事對莊憐兒而言是小事,對朝堂和考生們來說卻是一件大事,一時間書院里嘈雜不堪,人聲往來,莊憐兒看書也看不進去,只好放下了手里的筆墨。 她坐在堂內(nèi),忽而想到,當年阿斐也是秋考入仕的榜首,雖是初仕,朝廷格外看重,圣上甚至召他入宮。 后來不曾過多久,他就病倒了。 莊憐兒回憶起這樁事,生怕許斐也觸景生情。她看了看桌上的書籍,暗想道:要不今日就不學了,全當給自己休息一日,反正書院里這樣吵鬧,白日里學不進去,晚上就早些歇息。 然而人不算不如天算,她回府中等了許久,并不曾等回許斐,反倒聽聞秋考被查出舞弊徇私,考題漏出,許斐與其他幾位老臣直接被請進宮詢問。 紫珠說出這消息時,莊憐兒嚇得不輕,她知道許斐與長公主那幫人的干系,如今一同被請進宮,她難免多想。 在本朝,舞弊徇私乃是大罪,輕則罷免官職流放邊疆,重則凌遲處死,莊憐兒自然相信許斐不會做這樣的事,可若是被查出別的如何是好? 她在家中坐立難安,許斐托人送了口信來,說是甚安勿念,她卻沒辦法做到勿念二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一直到明月中天,也不知幾更,許斐沾著一身寒意和露水回來了。 莊憐兒半分睡意也無,聽說他回來,連忙起身披上衣裳迎他。 許斐畏寒,眾人圍著他往房里走,丫鬟們?nèi)錈崴?,莊憐兒又叫婆子去準備些吃食,許斐見她為自己慌亂擔憂,不由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憐兒。 他望著她:我沒事。 莊憐兒稍稍冷靜了些,見他并不像受過什么傷,口上卻依然道:你忽然被召進宮,我怎么放得下心?這舞弊徇私一案與你無關(guān)吧? 許斐頷首,唇角含著抹笑意:是長公主的手筆,此事今夜就會有結(jié)果。 憐兒松了口氣,問道:究竟怎么回事? 長公主懷疑身邊有手腳不干凈的,一直想找出來。此次出卷后,試題早已交給禮部的人,禮部的王德海從前是長公主的心腹之一,長公主差人找他行賄,他果然上當,與人會面時,長公主又放了風聲給丞相的親信汪衛(wèi),王德海當場被人抓住把柄。 許斐說到此處,嗤笑一聲:丞相一黨早就想在科舉上下手,苦于禮部上下自成一體,難以入手。汪衛(wèi)自以為抓了把柄,能長久脅迫王德海,回去之后將那答案給親信看了,考不上不說,還叫長公主找到了由頭,借此發(fā)難。 汪衛(wèi)是工部的那位?莊憐兒勉強聽明白了些,他看到的答案是假的,那學生只知道照寫,他他可以不寫呀。 既是寒窗苦讀之人,怎么會看不出答不對題? 內(nèi)容是我們寫的,他恐怕根本分辨不出對錯。何況就算不寫又如何?此事早就箭在弦上,這學生不過是個由頭,今日長公主授意考官發(fā)難,早早有人去王德海府中搜出證物。 汪衛(wèi)一倒,工部就差了個位置,且滿朝皆知,汪衛(wèi)是丞相的得意門生。 王德海這種手腳不凈之人死不足惜,考官直言是長公主發(fā)現(xiàn)貓膩才命他徹查,此計一石二鳥,長公主不僅除了身邊的隱患,還抓著汪衛(wèi)一同下水。 丞相為了撇清關(guān)系,必然也會自斷羽翼,汪衛(wèi)的下場可想而知。 莊憐兒聽完這番話,抱住許斐黯然道:所以,你們今日過去只是走個過場?阿斐,朝堂實在可怕,長公主有這樣的手段的確聰明,但也足以證明她心機深沉毒辣,你要小心些。 許斐聽她夸這手段聰明,原想告訴她此事乃是自己獻計,聽聞后半句,又連忙將話咽了回去。 他垂著眼,緊緊抱著她,放柔了聲音,故作可憐道:我知道,夫人,斐也很害怕只愿能早日結(jié)束這些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