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走

    你剛才說你前夫老是應(yīng)酬。我跟你說，肖景行他也一樣會應(yīng)酬。大半夜喝到神志不清，你還得爬起來，去照顧他的次數(shù)只會多，不會少。一個半月出差不回家那都是常事，他忙起來，麥肯錫直接走報銷，給他在公司旁邊開間房。哪怕是回家，他兩點(diǎn)半回家你早就睡了，交流全靠微信，他還不一定會回你，嫁給他和守活寡你覺得區(qū)別大嗎？

    Monica的眉眼里含著譏誚，我老實跟你說，他這個人心里工作才是第一位。女人嘛不過是個能燒飯生孩子的工具，你你覺得人會跟工具談平等嗎？

    吵架也沒用，他永遠(yuǎn)能給你扯出一堆亂七八糟的大道理來，呵，她冷笑，想要讓他給你道歉，比登天還難。他呀，頂多只會甩你一句我現(xiàn)在沒時間跟你吵，算你對，好不好。

    林靜被這一連串加特林掃射般的言語震住了。

    肖景行提起前妻的語氣很平靜，仿佛早已釋然般云淡風(fēng)輕，讓她以為他們也算是和平分手。誰又能想到這個看似舉重若輕的女人，實際上卻滿腹無處傾訴的牢sao和苦水呢？

    抱歉，林靜有些尷尬地說，你剛剛在凱sir面前，我還以為......

    離婚要分割的可不僅僅是財產(chǎn)和孩子，有時候，連朋友也是需要分割的......

    Monica看著林靜無動于衷地樣子，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說到后面，卻又好似觸及了什么傷心事。

    明明我才是最早認(rèn)識她的那個，那時候她還沒交過男朋友，Monica若有所思地低著頭，攪了攪杯中的紅茶，嘆了口氣，有些嗤笑著對林靜說，男人都是這樣，一開始甜言蜜語說得多好聽，把你騙到手了，就原形畢露了。

    他們只會不斷剝削你，榨干你身上的每一滴價值，等到厭倦了，就把你一腳踹開。他們呢，再找下一個，一直到玩膩了，隨便找個什么都不懂的好女人。

    Monica微笑著，勾起的紅唇好似一把含煞的彎刀。

    別人夸一句：浪子回頭那些女的還真就傻兮兮地覺得自己厲害。別的女人那都是沒能力，就只有她最有本事，最被喜歡，所以才能改變他......

    她言語輕柔，看似波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仕女圖中的窈窕淑女蒙上陰影，頃刻間變成志異中潛伏在畫里，尋找替身的女鬼，一時間，讓林靜只覺得胸口發(fā)悶。

    她說得都是真的嗎？如果是，又有幾分真，有哪些真？是對同為女性的自己心懷憐憫，所以仗義坦言，還是離婚后故意夸大其詞來詆毀？這一切林靜都不得而知。

    她看著Monica沉默地端著茶杯，好似火山爆發(fā)后疲軟的平靜，又好似把自己關(guān)在回憶里獨(dú)自惆悵。

    總之，你要想清楚，她嘆息著告誡道，如果你喜歡溫柔的人，那么最開始就去找一個溫柔的人，而不是跟一個強(qiáng)硬的人在一起，成天巴巴地對比著他如何對別人，又如何對你，企圖在他24小時的強(qiáng)硬中尋求片刻溫柔的眼神。

    就好像不要去試圖，她輕笑著說，讓一個直男癌尊重和理解女性。這是永遠(yuǎn)都不可能的，不要做這種無所謂的努力，明白嗎？

    林靜沒有說話。如果是平常，為了不讓對方尷尬，哪怕心里不同意，出于禮貌，她也會點(diǎn)頭附和，可這次她卻不想勉強(qiáng)自己。

    她知道Monica大概是出于好心，可如果僅憑好心，就下結(jié)論，似乎有些過于輕率了?；蛟S她本來就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格，又或許她就是傻兮兮，但她總要眼見為實，總要試試，才不會后悔，更何況......

    她難道還有什么更好的選擇嗎？

    林靜看著對面侃侃而談的男人，才第七次相親，她就覺得有些疲憊了，倒不是身體上的疲憊，她累在精神上。

    這次的男人只比她大七歲，離過兩次婚，但沒有孩子，收入跟她差不多，相貌身材放入人群中基本找不到，不過她也一樣，已經(jīng)可以算是門當(dāng)戶對了。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完美的另一半？不過是恰巧可以互相容忍罷了。林靜苦笑著想，不說肖景行能不能看得上她，他的脾氣再如何壞，也沒有俞澤遠(yuǎn)壞，他總歸是喜歡女人的，是她遇見的所有掌握了可以傲慢的資本的男性中，最溫柔的那一個了。

    我也沒什么要求，就是咱們現(xiàn)在年紀(jì)也大了，我還是希望最好能快點(diǎn)結(jié)婚，對面的男人笑容和煦，不過林小姐想多處一段時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一直很喜歡小孩子，最好在四十歲之前可以當(dāng)上爸爸，把心也定下來。

    林靜只得敷衍著笑笑。

    或許是三十一歲不算年輕，卻還勉強(qiáng)抓著年輕人浪漫的尾巴。哪怕早已做好準(zhǔn)備，可面對這樣赤裸裸的利益交換，她還是做不到盡量務(wù)實。

    服務(wù)生端上林靜點(diǎn)好的螺旋面。她本身就不太喜歡西餐，這兩個星期她早就點(diǎn)遍了Frasca所有便宜的主食，以至于她現(xiàn)在不知是因?qū)@個男人的話而反胃，還是純粹地為這份吃膩了的意面反胃。

    這次小姨媽推薦的好男人，依然不是她想要找的男人。林靜早已下了結(jié)論，卻依然要微笑著在椅子上干坐，食不知味地聽他喋喋不休一到兩個小時：聽他說他有一個朋友，聽他說上司對他的器重，聽他說前兩次婚姻失敗都是因為他的前妻。

    肖景行走過來的時候，男人正聊到第一任妻子，林靜有些放空了地聽著，以至于一時都沒發(fā)現(xiàn)他。

    她不像你那么賢惠，每天回來了，也不知道掃掃地，她要上班，我也要上班，對不對？我也不是什么大男子主義，只是她當(dāng)老師，工作比較輕松，賺得也不多，分擔(dān)一點(diǎn)家務(wù)也是......

    大概是說到這里的時候，他停住了，林靜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肖景行正在看著她。多月不見，他一如既往的冷感鋒利，只是皮膚更蒼白了，眼底也多了些許熬夜的青黑。

    他究竟是每天加班到幾點(diǎn)？這竟然是林靜的第一反應(yīng)。

    那個......有事嗎？男人有些迷惑地問。

    當(dāng)然，他說，我是華鑫的財務(wù)經(jīng)理。沒想到

    肖景行掃了林靜一眼，笑容很淡，下了班來這里吃飯，還能遇到我司的同事。真是緣分。

    那是林靜有些陌生的商務(wù)性微笑，有禮卻疏離。他鎮(zhèn)定自若地解釋，分明是胡說八道卻讓人下意識地想要相信他。哪怕非要說有什么破綻，頂多也就是他這個部門經(jīng)理，氣場強(qiáng)得有些過了分。

    林靜，你光顧著約會，還沒看部門群吧，他泰然地轉(zhuǎn)過頭，言語間卻含著綿里藏針的責(zé)備，公司臨時有個緊急會議，召我們回去。

    都幾點(diǎn)了還開會，你們國企不都是朝九晚五的嗎？

    財務(wù)哪都一樣，勞碌命。

    他微笑著說，結(jié)尾處卻放慢了，咬字加重，好似嘲諷一般。

    報表季賬沒平，表有問題，下不了班，或者下了班被抓回去，都是很正常的事。

    他不疾不徐地解釋，抬眼注視時，卻隱約含著上位者的壓迫，連柔軟的睫毛都像是箭雨，眼下的青黑顯得有些陰鷙，看得人忍不住心口一顫，就怕他下一句脫口而出的是你明天不用來了。

    還有什么問題嗎？他居高臨下。

    沒......沒有了。男人有些尷尬地擺擺手。

    肖景行笑了下，那就好，這頓飯算在我賬上。

    那怎么好意思呢？

    男人的聲音瞬間大了，連忙站起來想要買單。

    沒事。錢，我已經(jīng)付過了，肖景行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輕輕地把他按了下去，回頭望向有些怔住的林靜，還愣著干嘛？

    他皺著眉，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