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

    博物館園區(qū)，曾經(jīng)這座城市曇花一現(xiàn)的烏托邦，環(huán)保的巨人們處理著同類留下的爛攤子，包括讓園區(qū)恢復(fù)到博物館主人出現(xiàn)之前。

    博物館主人驕奢無度，肆意揮霍自己的能量，但他留下的能量碎片，卻將園區(qū)里大部分幽靈尸體凈化得干干凈凈，就像垂暮的清潔工，怎么也要站完最后一班崗。

    有因有果，有賦予有收回，這是他們這個種族的文明底色，任何時候都抹殺不了。

    剩下的污染，就是他的同類前來的目的......約等于給博物館主人收尸吧！

    巨人們要將博物館主人留下的所有能量體一一回收，那些物體看上去和人類創(chuàng)造物沒什么兩樣，但他們就是知道不該存在于此。

    我看見那個空間了......

    一名巨人走在最后，單臂橫在胸前，環(huán)抱著小人，遠(yuǎn)看就像抱一名嬰孩，喁喁私語。

    近了才見只有小人兒一人   在說話，她坐在他臂彎，緊貼他健碩的胸膛抽抽涕涕，眉毛都哭濕了,在巨人鐵灰色外骨骼留下水漬，轉(zhuǎn)眼就吸收不見。

    大廳所有東西都化成灰那瞬間，我看到有空間遮擋她四周，像玻璃罩子罩住她，灰塵和沙都平貼著刮的，等了會兒就不見了.......我曾在陳俊友辦公室見過他逃到密室，還以為是小王子建給陳俊友尋歡作樂的.......他一定是知道會有這一天，這個時候，專門為他的使者而建的空間......

    你們什么都知道......你們什么都知道......

    他們什么結(jié)局走向都知道，所以冷眼旁觀，再善后。

    就連老太太的菜地，他們也要回收，不過沒曾想遭遇了抵抗。

    打老遠(yuǎn)，就看到這回終于不再眼盲的老太，抱著速寫本神速逃往門崗小屋，可老太扛了行李包出門一看，巨人大陣仗已走到她的寶貝菜地。

    你們要干什么？你們那腳幾腳下去，我這菜還能吃嗎！老太太跳進(jìn)菜地，巍顫顫指著巨人邁開的腿痛訴。

    目中無人也無物的巨人就這樣停止前進(jìn)，有的甚至腿還靜止半空，伸也不是，縮也不是，與菜地里的蒼老小人無聲對峙。

    我來。小人打著嗝滑下巨人身體，奔進(jìn)菜地將老太太拉上岸。

    巨人在塵土灰燼中，揮動他們的象鼻子，綠茵之地頃刻枯萎，化為荒土。

    老太太嘴唇都在抖：他們怎么可以這樣！他們怎么可以這樣！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東西！

    呂虹摟著老太，無聲流淚。

    接下來就是摩天巨廈。

    呂虹自問縱使接受度再高，也接受不了他們開大餐的樣子，便趁巨人忙碌之際，帶著老太離開了園區(qū)。

    老太太告訴呂虹，有一批人昨晚已經(jīng)離開了，臨走時來接她，但她以不想折騰為由拒絕了，實際是舍不得她那塊菜地，于是那批人只得留下聯(lián)系方式走掉。

    呂虹用老太的手機(jī)打遍所有號碼，逃出博物館的那批人，沒一個電話打得通。

    全城的手機(jī)基站被損毀了不少，很多地方都成為通訊盲區(qū)。

    現(xiàn)在城市應(yīng)該成為輻射重災(zāi)區(qū)，看不見的東西不代表它不存在，不能在地面上行走，呂虹出了博物館才想起這一點。

    無論如何，她也要將老太太送到安全地方。

    就近的地下掩體，是地鐵站。

    一老一年輕走在黑漆漆的地下通道，進(jìn)了通道后，絮叨的老太就住嘴，捏緊呂虹的手，表達(dá)出不想拖后腿的意思。

    真是個生命力頑強(qiáng)的老太太。

    沒走多久，她們就發(fā)現(xiàn)地鐵里有人。

    這堆人坐在站臺邊，手電筒打過來，眼睛無神地望著她們，博物館的？

    在昨夜，并不止一批人逃走，這些人告訴呂虹，很多人因為博物館主人發(fā)狂，嚇得連夜逃出了博物館，當(dāng)然也有不愿意走的，那些人沒有生存意志，同時又懼怕外面，怎么都要留在摩天巨廈里的，一心和大樓共存亡的。

    也算是求仁得仁。

    當(dāng)問到他們怎么出來的，那些人回答，有巨人開路。

    頓時，呂虹熱淚盈眶，巨人冷酷無情回收行為對她造成的恐懼，也隨之煙消云散。

    原來他們真的會伸手援助，人在做天在看，至少有他們會看！

    你們在等什么？

    地鐵。

    現(xiàn)在還有地鐵？

    早就運(yùn)行了，據(jù)說現(xiàn)在人都在地下活著，還要修建城市。

    呂虹聞言，心中重?fù)?dān)就落下一半，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將老太送回人群。

    地鐵穿梭隧道的聲音越來越近，站臺上所有人都興奮不已，仰長脖子盼著，終于地鐵平穩(wěn)停在人們面前，車廂門開啟，里面空蕩蕩。

    所有人都沒察覺異樣，上了車。

    這什么味道，好難聞。

    長久不通風(fēng)造成的吧，趕緊找個位置坐下。

    地鐵在隧道中穿行，上車的人都自覺坐在一個車廂，剛開始他們交談甚歡，為即將奔赴的地方不安又期待，然后他們安靜下來，陷入緊張退去后的疲倦。

    其他人東倒西歪的時候，呂虹迅速起身，蹲到老太太身前，打開她的背包里里外外翻找，最后目光落在老太手腕上。

    手腕動了動，白色的環(huán)被皺紋遍布的手退下手腕，老太睜著疲倦的眼，手環(huán)遞給她，隨即斜倒。

    一只手接住老太太的頭部，慢慢放下，讓老太上半身傾倒在旁邊人的腿上，她才抽回手，緊緊將手環(huán)合在掌心。

    她已經(jīng)嘗試過脫離集體，脫離一群依附在一個巨人身上吸血的同類，獨自行動，雖然失敗，但她打開了一扇大門，獲得了從未獲得過的體驗，得到從未得到過的勇氣，致使她將再次嘗試。

    小王子，我要保護(hù)你愛的人，你要幫幫我。

    車窗被砸碎，發(fā)出巨大響動，車廂里卻幾乎沒人有反應(yīng)，地鐵通風(fēng)系統(tǒng)故意關(guān)閉，車窗吹進(jìn)來的風(fēng)好幾分鐘后才使人清醒，在這之前，手持白色尖物的身影越過東倒西歪的人，進(jìn)入地鐵頭部車廂。

    所有人漸漸清醒，地鐵已經(jīng)停下。

    呂虹在cao作室呆了差不多半小時，但她覺得比一天還長。

    cao作室現(xiàn)在還有她一人，側(cè)邊擋風(fēng)玻璃上赫然呈現(xiàn)個大洞，碎渣邊緣掛著幾縷血線。

    她正把手伸出窗外，另一手傾倒茶杯里的水，清洗手上的臟污。

    她一直有能力動手的，只是從前被社會規(guī)則與他人目光約束，師出無名。

    被茶水洗凈的手指仍止不住顫動。

    那兩個男人一個駕駛一個攻擊她，把她按在由她手中物品擊碎的擋風(fēng)玻璃缺口上，讓她深刻體會到男女力氣的懸殊。

    但說來也奇妙，可能只能用替天行道來解釋。

    對方死命把她按在碎渣豎立的窗弦上方，一心想讓尖銳碎渣戳進(jìn)她的要害，但運(yùn)行中的地鐵速度太快，竟然先讓他翻出窗外，整個人就像是被隧道的風(fēng)吸了出去。

    駕駛座上那個見勢不對，跟著跳車，不然，以她的能力，一時的沖動，要在狹窄空間抗衡兩個男人，不是受點小傷就能辦到的。

    怎么看都是該她掉命。

    這要不是老天幫她，都不會信。

    回到駕駛臺，喜歡按部就班的人，面對新事物會不自覺抗拒，不得不上時，通常得依靠說明書。

    cao作臺上攤著副局的，她根據(jù)上面手寫的傻瓜式cao作步驟，很快，腳下開始移晃。

    身后傳來抽氣聲。

    車廂里的那些人察覺狀況不對，這才趕來查看，就看到駕駛室經(jīng)歷了一場浩劫，唯一的駕駛員全身掛彩，脖子上全是血，正用一臉詭異的微笑掩蓋慌亂。

    正好，你們派個人來，坐這兒，我教你們駕駛地鐵。

    很簡單，不難的。

    一堆人站在地鐵口，依依惜別。

    基于對地下城市的存在可能性抱持懷疑，呂虹給地鐵上那幫人留下大府商場的地址。

    如果過不下去了，這個地方可以給你們提供棲身之所。

    那些人對她千言萬謝，眼里又滿是敬畏，很難相信眼前個子嬌小戴著幼齒頭套仿若異次元走出來的女人，能干掉兩個地鐵殺人魔如果不是有人在車廂地板上找到血跡和碎rou，或者說低頭一看就看到，地鐵邊邊角角到處都是痕跡，證實了這趟噬人列車連清理尸體都不做，可見殺豬趟數(shù)之多，波及人數(shù)之廣。

    也無法想象要是沒這個女人當(dāng)清道夫為他們開道，他們現(xiàn)在已被送往哪里進(jìn)行拋尸。

    他們身上除了一些露宿的行李，甚至有些人連衣服都只穿了一件，根本無物可圖，細(xì)思之下，人心之惡，著實令人膽寒，好在他們中有人對駕駛地鐵已一知半解，未來地鐵車廂至少能給他們一方庇護(hù)天地。

    再看貓頭鷹，毅然拒絕加入他們，執(zhí)意要去地面，這份勇氣他們是無論如何都拿不出，一時之間，只能目送著嬌小背影，漸漸走出地鐵通道。

    呂虹帶著老太出了地鐵，想起什么，她停住，從包里拿出白色手環(huán)，低頭重新給老太戴上。

    那手環(huán)原來堅硬無比，一觸碰到老太的手腕，就自動服帖，纏繞上去。

    呂虹見狀，就知這便是所謂的神靈護(hù)佑了，同時心下慶幸，還好一上車就做了防備，沒把人給整沒，不然這個對不起就整大發(fā)了，恐怕所有巨人都要找她算賬吧？

    也正是如此，她決定帶上老太，不再放老太一人漂泊。

    老太太忽然渾身一抖，捏住她的手，順著老太視線，抬起頭，望向街道對面，她怔住，眼眶紅了。

    那兒，高大身影矗立，早已等候多時。

    這時才發(fā)現(xiàn)旁邊的站臺指示標(biāo)，顯示的站點離大府街區(qū)是多么的近。

    這一切仿佛在告知，她注定要走這一程，才能真正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