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月迢迢(三)
煙月迢迢(三)
最后一天在周莊的演出,上午開始一直在下雨,下午的演出被取消了,晚上結束就能跟團回蘇州。 中午顧成闕做局,請這次來的演員吃飯,眾人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梁蔚也在,說是剛好在附近有事,就過來看看。 梁老師剛退休,五十多歲看起來只像三十歲的人,保養(yǎng)得當,渾身都透著股富貴氣,院里沒有什么秘聞,大家都知道她嫁了個富商。 要知道你們在這么,我也過來玩玩,反正有孫院報銷的。梁蔚坐主位,把尹櫟拉到身邊挨著。 她是看著尹櫟長大的,小姑娘長得好看脾氣又好,只是練功懶散些,不打不動,又不喜歡交際,她剛進來的時候就發(fā)覺尹櫟兩邊都是空位,沒人同她一起坐。 小演員們附和著笑,大家都喜歡梁老師,臺上端的雍容典雅,臺下健談又可親可近,從不因為名利刻意親近或冷待了誰。 兩個包廂,男女分開,剛上完涼菜,顧成闕拉開移門進來,眾人以為他來敬酒,誰知道顧成闕徑直坐到了尹櫟旁邊。 開了車不好喝酒,來這邊躲個清閑。顧成闕也不看尹櫟,好像權當是因為只有她旁邊有空位才來的。 小顧總最會逃酒的,來這邊躲躲么你要給我們小朋友再點點菜的,是不是?。?/br> 顧成闕笑著應和,又讓服務員把菜單拿來,不拘什么貴的,只管點了有他買單。 梁蔚把一直沒說過話的尹櫟摟著,和藹地問她想吃什么,把菜單遞給她。 我們尹尹喜歡吃甜的,每次恨不得不吃菜就吃甜品。梁蔚看顧成闕湊過來,和他打趣起小姑娘來。 想吃什么,嗯?顧成闕低頭問她,桌下已經(jīng)捏住她的手,慢慢揉捏著。 你們點吧,我都行。尹櫟把菜單推回去。 對面幾個女生便拿著菜單過去研究,顧成闕看她悶悶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浴室里做得狠了,她身上還疼。 梁老師,怎么你們都叫尹尹?我和尹老師聊天他倒是喊櫟櫟的嘛。顧成闕靠回椅背上,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掌心才放開。 你不知道的,在你來之前她們班上有個女孩子也叫樂樂,音樂那個樂,我們老師就喊她尹尹,也蠻好聽的是不啦? 嗯,蠻好聽的。 尹櫟放空了眼神,還是因為他們的討論微紅了臉,被梁老師摟過去摸摸頭發(fā)。 顧成闕看著她乖順得讓人心軟,又想起她昨天怎么喊的他。 當年那個菡嫣不也是嗎?她們班上也是有個名字差不多的,那個年代還蠻多人叫什么嫣的。 顧成闕沒接話,梁蔚說話也沒細想,談到他過去的搭檔,心里一回味也傷感起來,那個孩子可惜了。 尹櫟感覺到梁老師的手無力地落在她背上,她不敢回頭去看顧成闕的眼神,她害怕,因為她知道這是院里往上兩代人都不肯細談的一樁事。 晚上回程的時候還是大巴車,顧成闕下午就開車和梁蔚一道回了蘇州市區(qū)。 車上能坐五六十個人,來周莊的不過二十余人,一人占兩個座綽綽有余。 尹櫟在后排靠窗,合眼休息,已經(jīng)是十點多,車剛駛離古鎮(zhèn),還能看到遠處隱約的水鄉(xiāng)模樣。 前排幾個女生聚在不知在聊什么,尹櫟在昏睡邊緣只覺得她們十分吵鬧,分明刻意壓低的聲音卻每每把她從入睡邊緣拉回來。 討論的聲音漸漸激烈,中間夾雜著金主顧總吃飯的時候之類的詞句,尹櫟坐直身子從座位縫隙里看她們,恰好同一個女生對視。 院里演六旦的李君晗,當年在學校里中規(guī)中矩,現(xiàn)在在院里論本事拼不過同行,論長相又比常演閨門旦的魏羽紓差,今年尹櫟剛調(diào)回來就平分了一半閨門旦的演出,她也知道背地里她們多有議論。 你們在說什么?尹櫟索性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們。 果然李君晗第一個冒頭,陰陽怪氣地諷刺:說啊,有的女生表面上假清高,背地里不知道怎么上位,飯桌下面還要勾別人的手。 中午吃飯的時候尹櫟坐在顧成闕身邊便不太自在,他不停玩自己手的時候她只想著昨晚的事,身體里還隱約有疼痛感,倒沒發(fā)現(xiàn)桌上有人俯身看到了顧成闕拉她的手。 背后造謠有意思嗎?尹櫟感覺小腿在發(fā)抖,但還是穩(wěn)著聲音冷靜回復。 造謠?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自己清楚吧? 后面劍拔弩張,前頭帶隊的老師聽到了回頭看向這邊,尹櫟自知解釋不清,索性換座位到最后去,轉身時還隱約聽到后面罵了句腦子有病。 顧成闕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尹櫟已經(jīng)平靜地哭完一場了,今天有人議論,解釋不清,回去自然后患無窮,院里人多口雜,不知道還怎么傳下去。 快回來了嗎?和孫院講了上海匯演的事,你下半個月跟梁老師磨戲,別的演出先停了。 我不去。 顧成闕只當她倔脾氣又起來了,給你安排好了,到時候撈個獎回來,分量不重,也總歸有用的。 我說了,我不去。尹櫟哭腔又泛起來,眼淚不停往外涌,你能不能別替我做決定。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陣,顧成闕好像在開車,有鳴笛的聲音傳過來,寶寶,怎么了? 尹櫟不回他,就握著手機小聲地哭。 等會在院門口接你好不好?尹老師去北京了,過來和我住兩天,好嗎? 尹櫟把電話摁斷,關機。車已經(jīng)進了市區(qū)。 她厭惡他得體的溫柔,惑人的微笑,還有永遠的自以為是。 顧成闕,是不是一步一步在把她養(yǎng)成李菡嫣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