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堪笑一場顛倒夢
二十、堪笑一場顛倒夢
蔣天生就近選了半島酒店的嘉麟樓,沒有預(yù)約也能拿到面向維港的包間,倒比這桌上的菜色更能彰顯洪興龍頭的身份。 葉斐其實完全沒心情吃飯,倒也沒有失了禮數(shù),只全程丟了魂一般。三個長輩看在眼里,只作若無其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些閑話。上甜品的時候,蔣天生的電話響了起來。Anthony和葉宜莊立刻望過去。 蔣天生想出去接,卻聽葉宜莊道:Simon,還是麻煩你在這里接吧。言罷,朝葉斐的方向望了一眼。 蔣天生自然無不可:亞耀你講,呢個雷耀揚究竟發(fā)生乜事呀? 蔣天生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可聽他提及耀揚的名字,原本還在魂不守舍舀著核桃露的葉斐猛然抬頭,手里的勺子也跌了,與骨瓷小碗撞了下,發(fā)出清脆的一聲。 電話里陳耀的匯報很簡潔。他親自跑去銅鑼灣向陳浩南問清了原委始末。后者只道是親眼見著耀揚跳海逃走,生死不明。辦事周到的白紙扇隨即又打探了東英那邊的情況上下平靜,放出來的話只是耀揚著草,不知去向。蔣天生明白這里的潛臺詞潛逃而非戰(zhàn)死,自然無仇可報。東英傳播這樣的說辭,可見是要袖手旁觀了。 蔣生!見蔣天生掛了電話,葉斐什么也顧不得地忙忙開口,卻不知接下來要說什么。 蔣天生先是看了看Anthony與葉宜莊,從兩位家長的表情里得到支持之后,才開口問道:Faye你知道雷耀揚他是做什么的嗎? 我知道啊。葉斐答得并沒什么底氣,她也看了看她的父母,顯然他們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 你知道就好了。所以無謂擔(dān)心他。蔣天生笑了笑,這核桃露不合胃口嗎?要不要再叫份別的? 葉斐此時哪有心情管什么核桃露:不是蔣生。他耀揚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嗎? 蔣天生刻意做出一副淡然隨意的表情:他走了。 走了?葉斐那雙貓樣的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撲閃著,什么叫作走了?他是出差了嗎?話甫出口,她自己都覺得蠢,卻還是緊盯著蔣天生的表情反應(yīng),期待他會給自己想要的回答。 蔣天生只是無奈地笑:具體怎樣,我不清楚,應(yīng)該也沒人清楚。能確定的是,他現(xiàn)在不在香港,今后一段時間里,應(yīng)該也不會再在香港出現(xiàn)。 不可能這不合理。葉斐接受不了這樣的說法,但蔣天生的神色言辭卻讓她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沒有說謊,是以只能喃喃道,他離開香港了?他去哪了?他什么時候回來? 蔣天生知道,葉斐與其說是在問他,不如說是在問她自己,于是決定還是把話說透徹:對雷耀揚來說,回來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選擇。警局那邊的消息是說,他已經(jīng)上了通緝名單。 這簡直是一擊炸雷。不僅葉斐徹底懵了,葉宜莊與Anthony的臉上也難掩驚訝。 耀揚他怎么就成了通緝犯了?! 眼見葉斐震驚的表情,蔣天生明白這消息是需要時間消化的,余光里瞧向她的父母葉宜莊此時眉頭鎖怒,Anthony則垂眸握著茶盞,面無表情。蔣天生心中隱然浮起一絲幸災(zāi)樂禍。他雖未娶妻,卻有三房正經(jīng)女朋友,膝下兒女更是不少。只他治家甚嚴,妻兒從來恭順,可不會給他惹出這樣丟人的事。 結(jié)束了食不甘味的一餐,葉斐到底還能顧著禮數(shù),再次向蔣天生表達了謝意,之后才請準回房。剩下三個長輩,互相看了看,再自然不過地決定去頂樓酒吧喝一杯。 今天真是勞煩Simon你了。Anthony掏出雪茄匣,敬給蔣天生。 哪里的話。打個電話而已,何勞之有。蔣天生頷首接來,取了自己的雪茄剪,用罷遞給Anthony,何況我也關(guān)心Faye。她怎么會和雷耀揚那種人牽扯在一起? 一言難盡。葉宜莊扶額道,那人到底是什么人?你剛才肯定沒有全說出來吧。 蔣天生笑著點點頭,呷了口雪茄才道:不過一個小角色,靠搞搞震在江湖上搏了些虛名罷了。東英奔雷虎他可不是什么善類。他是賣LSD發(fā)家的?,F(xiàn)在被通緝也是因為這個。 對方竟然還是個毒販!Anthony與葉宜莊真真被驚出一身冷汗。 Faye剛才說,她知道雷耀揚是做什么的。但我猜想,她應(yīng)該不知道這個吧?兩位家長的反應(yīng)給了蔣天生肯定的答案,F(xiàn)aye到底還是年紀小接下來你們打算怎么辦? 當(dāng)然是帶她回去!葉宜莊幾乎要把手中的馬天尼杯撅斷了,憤然道,這些不可理喻的事必須到此為止! 這件事的確很棘手。Anthony則不愿在外人面前直接表露想法,但無論怎樣,Simon,我和Grace都非常感激你。 客氣了。其實蔣天生也不想摻和進這種敏感的家務(wù)事里,如果還有什么我能幫上的,一定隨時聯(lián)系我。 細究起來,蔣天生與Anthony認識更早,當(dāng)年Anthony杜撰出來資助葉宜莊的所謂華人商會助學(xué)金,便是掛靠蔣天生剛起步的物流公司偽造的。 兩人同樣來自黑道家庭,雖然在主觀意愿上南轅北轍蔣天生始終非常明確,自己有朝一日學(xué)成返港,便要輔佐父親蔣震發(fā)展洪興。這也是他矢志投身的事業(yè)。相反,Anthony連蒙帶騙無所不用,卻是為了脫離黑手黨Fale家族,甚至不惜一度與家人斷絕了關(guān)系。但終究,他兩人是殊途同歸了。 之后,許是王不見王,各自成為一方教父的二人終不復(fù)當(dāng)年的同學(xué)親昵了。 及至門口,蔣天生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仍坐在吧臺的Anthony與葉宜莊,突然覺得整件事情非常有意思。他深知葉宜莊做事雷厲風(fēng)行,可面對女兒這套卻行不通了;而Anthony Fale蔣天生不厚道地哂笑一聲北加州地下世界的教父竟連自己的獨生女兒都管不好! 回到蔣家大宅,坐洪興第二把交椅的白紙扇陳耀仍等在書房。 蔣生,您今天問到雷耀揚,系唔系有乜唔妥?太子已經(jīng)布咗人馬,今晚攞返金巴利道個地盤。他剛才還打電話來問,擔(dān)心您有別個安排。 我冇安排。蔣天生知道,太子向來極為尊重自己,心中滿意,你話俾太子,放手做嘢。之后我請他食飯,為他慶功! 蔣天生完全不擔(dān)心Fale家會因葉斐之故成為耀揚的助力。他雖然對Anthony與葉宜莊別扭的關(guān)系不以為然,但也同意他們最大共識,便是要讓后代絕對遠離地下世界。 說起來,蔣天生與葉斐也有過不少接觸。她不僅在自己的物流公司實習(xí),葉斐有一匹名叫Date的棗紅色賽馬,高中畢業(yè)后不用再上馬術(shù)課,便送到紐約市郊一間馬場養(yǎng)著。Date與蔣天生的賽馬住隔壁,后來更配成了一對。蔣天生在紐約時常去騎馬,葉斐則幾乎每個禮拜都去照顧Date,是以常打照面。 在蔣天生看來,葉斐在形容上幾乎完美地繼承了Anthony與葉宜莊的所有優(yōu)點健康的瑩白膚色,茂密的棕黑長發(fā),五官深邃而甜美,清凌凌貓眼下兩彎淺淺的臥蠶又添幾分中式的溫婉,實在是個處處恰到好處的混血美人。 惟可惜的是,她卻一點沒繼承到她父母的城府本事。即便不說Fale家的四代家主 Anthony如何,便是葉宜莊,唐人街小餐館家的女兒,絕對的底層出身,哥大法學(xué)院畢業(yè)后做過法庭書記員,服務(wù)過三藩市的頂級律所,如今是聯(lián)邦紐約南區(qū)檢察官。這樣的履歷,又立得起道德界限銅墻鐵壁的名聲,難道不是好手腕? 可偏偏是這樣兩個人精,養(yǎng)出的獨生女兒竟鬧了如此一出俗套的無知少女被騙戲碼,豈不令人啼笑皆非!以往,蔣天生也頗愛葉斐的嬌憨,但現(xiàn)在看來,恐怕就是因為保護太嚴,過猶不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