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 七

    次日清晨，憂心忡忡了兩天的大丫鬟瞧見公主明顯改善的氣色，好歹是松了口氣，隨即笑著問道：主子今兒個胃口如何？吃了兩日的清粥想來嘴里都沒味了，待會兒可要添點小菜？

    行，添些素菜便好，葷腥還是不想碰。

    慢慢從床上坐起，秦清璇感覺身子有了些勁兒，于是掀被下了床，今天不必在床上吃。

    是，主子！大丫鬟聞言，欣慰地笑出了聲。

    洗漱完，秦清璇發(fā)現(xiàn)餐桌上備了兩副碗筷。她輕描淡寫地讓人收掉一副下去，并吩咐以后不必再添置了。然而用膳時，早已習(xí)慣有人在側(cè)的少女卻總覺得屋里太安靜，眼睛也不由自主地老往門簾那兒瞟。

    這一天是平淡又安生，時間如流水般很快度過了一大半。

    傍晚的時候，秦月年送的那只貓崽子繞開看管它的太監(jiān)，擅自跳進內(nèi)殿窗戶摸到了公主腳邊。

    秦清璇彎腰將它抱起，隨后想了想，對前來告罪的太監(jiān)說：還是送它回去吧。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那太監(jiān)困惑地?fù)狭藫项^：送哪兒去呀，主子？

    撫貓的動作一頓，秀麗的柳葉眉也蹙了起來。秦清璇突然覺得弟弟有可能已經(jīng)放下了，現(xiàn)在不過是她自己在與自己較勁，于是又改口道：算了，沒什么，好好照顧著吧。

    許是真的放下了，秦月年之后便沒再來叨擾，秦清璇也刻意不去想他，只當(dāng)那人不存在。

    日子平靜地晃過三天，她終于痊愈了。

    這一日，秦清璇早早打扮妥當(dāng)，掐著時間等到酉時，只帶一個貼身丫鬟便出了門。起初丫鬟以為公主只是想散散步，但走了半個時辰，兩人離各處園林越來越遠，倒是離太監(jiān)住的板巷越來越近。

    主子，咱們這是要上哪兒去？她悄悄拿絹帕擦了擦鬢角的汗，聲音微喘。

    莫要多管。大病初愈的少女乍走這么遠的路，臉上也掛上了疲憊的薄紅，但一雙眼睛晶晶發(fā)亮，待會到了地方，你在門外等著便好。

    是。丫鬟乖巧地應(yīng)了聲。

    不久，兩人停在一棟比兩旁板房都闊氣不少的四進院落門前。秦清璇理理衣襟，兀自推門進入。

    *

    單淮下職回到住處，做灑掃的小太監(jiān)突然神秘兮兮地跑過來，指了指東廂房的方向低聲說：督主，公主殿下過來了，人在你房里候著呢。

    單淮僵了一瞬，隨即冷聲吩咐：這事兒別讓外人知道。

    誒，督主放心，小的絕不會亂說。小太監(jiān)趕忙躬身保證，語氣誠懇。

    淡淡嗯一聲后，單淮推門走進東廂房，入目便是端坐在茶桌旁的宮裝麗人。半開的房門將夕陽的余暉也帶進了屋，紅霞映在月白色素錦裙上，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嬌羞之中，溫婉美好。

    單淮本來想敞著門見客的，可轉(zhuǎn)眼便瞧見了院子里的小太監(jiān)們一個個勾著脖子朝他屋里偷瞄。腦門青筋直抽，他頗具警告意味地冷哼一聲，隨即將門嘭地關(guān)上了。

    三兩步走到桌前坐下，男人略顯干巴的問了句：燒退了？

    秦清璇彎著眼睛看他，直將他看得垂眸躲閃，才輕輕嗯了一聲，隨后空氣便陷入了安靜。

    話頭才剛打開似乎就要結(jié)束了。單淮搜刮著腦子里一堆說辭，感覺都不合適。平日里常說的那些套話，他嫌不夠真誠；太過親昵的，又怕失了體面。

    這廂正糾結(jié)著，旁邊卻忽然傳來一聲輕笑。

    他莫名有些心虛，蹙著眉問她：笑什么......

    秦清璇揚起嘴角搖了搖頭，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沒被你討厭，我心里歡喜。

    虧心事已經(jīng)做下，就算沒讓對方知道，她心也難安，本是對感情一往無前的勇敢性格，如今竟也開始畏手畏腳，對這段尚未開始的關(guān)系充滿了自卑感。

    單淮不知道少女心中所想，卻能察覺出她并不快樂。想來也是，傾心一個像他這樣的閹人，是個姑娘都會糟心。

    思及此，他自嘲一笑，默默給她倒了杯茶，不再多做言語。

    秦清璇在兩人之間的沉默快要凝成尷尬時，選擇了離開?；厝サ穆飞蠀s意外地碰到了許久未曾露面的弟弟。

    秦月年是專門來堵她的。冷聲將旁邊的丫鬟趕走后，他一把抓起jiejie的纖細手腕，將她拽到了隱蔽的假山后面。

    阿姐去找他做什么？少年的聲音冷得掉碴，眼神也寒如冰雪，只有微顫的睫毛泄露著他的委屈。

    沒完沒了的追逐讓秦清璇身心疲憊。她淡淡說了句與你無關(guān)，甩開手就要離開。

    可盛怒之下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擺脫，秦月年利用身高優(yōu)勢將矮自己大半頭的jiejie牢牢困在雙臂之間，緊盯著她的眼睛繼續(xù)追問：你們倆是不是又勾搭上了？

    把嘴放干凈點！秦清璇氣紅了臉，雙手用力捶打他的胸口，你快松開我！

    身強體壯的少年由她捶打，說話音量隨著情緒波動而越發(fā)沒了抑制：阿姐，我才是你的男人。你這樣又送發(fā)絲又去他房里，是將我置于何地！

    秦清璇正想駁斥他，突然又愣了一下，轉(zhuǎn)而怒火越發(fā)高漲：你調(diào)查我？秦月年，我跟你說得很清楚，我們已經(jīng)不可能了。只要你斷了不該有的念想，我既往不咎，但你若是繼續(xù)糾纏，就別怪我去皇兄那兒告上一狀！

    你去告好了！讓他趕緊將我這條命拿了去，斬首、凌遲、腰斬、炮烙...什么都行！只要我死了，你們都能安生！絕望和無助充斥著靈魂，少年終是忍不住哭出了聲，眼淚如珠子般大顆大顆從臉頰滑落，墜到衣襟上留下斑駁的濕痕。

    他聲音太大，即使此處偏僻，也讓秦清璇擔(dān)心有路過的人能碰巧聽了去。

    你這瘋子

    心頭一陣后怕，她氣得猛踩對方腳尖，在他痛叫著松開桎梏后，飛快逃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虐歸虐，但年年肯定是最后的大贏家哈哈哈哈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