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

    愛來不來，傅未遙說的并不是違心話，一來天色已晚，她只想找個清靜的地方睡覺。二來她的確介意，嘴上說著不在乎可以再給他個機(jī)會，心里么，多多少少有點(diǎn)質(zhì)疑自己的眼光。

    她也不要求程硯洲天賦異稟，像電視里上一夜來個七八次，可怎么著，保質(zhì)保量的一次得有吧。

    再出現(xiàn)上回那樣的情況，她怕是得落下陰影。

    知春里還是要去，老爸明天出差去C省，留她一人在家和小媽大眼瞪小眼也就算了，又多出來個混世魔王余童童，這個家，傅未遙一刻都不想多待。

    晚飯吃得不愉快，臨行前肚子餓得咕咕叫，從家里開到知春里得半小時，時間充裕，夠她提前叫份夜宵。

    夜間配送時間長，傅未遙洗完澡后木愣愣地等在餐桌前，捂著餓扁的胃緊盯外賣小哥的行動軌跡。知春里的家中，姜姨替她備了許多方便食品，可她餓得乏力，一動也不想動。

    臨近最晚配送時間，外賣小哥的電話姍姍來遲，說是馬上就到，商量著先點(diǎn)到達(dá)，臨了語含抱歉地告知騎車太急導(dǎo)致餐食灑了些，讓她別給差評。

    嗯，嗯。傅未遙有氣無力的催促：都可以，快點(diǎn)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暈乎乎地翻看剛剛點(diǎn)的甜品熱飲聊以解饞，不看不要緊，一看才發(fā)現(xiàn)，配送地址竟然默認(rèn)設(shè)置成她租的那間房，估計是上次點(diǎn)外賣時誤點(diǎn)的。

    傅未遙立馬撥電話過去，然而為時已晚，外賣小哥說已經(jīng)送到，按鈴沒人應(yīng)，他便放在了門口。

    事件陷入兩難境地，要么親自動手去煮東西吃，要么親自動腳跨過兩棟樓去拿外賣，傅未遙糾結(jié)半晌，抓過一件連帽外套罩住自己。

    ＊

    程硯洲跨出電梯時，一位外賣小哥正同他擦肩而過。

    門把手上孤零零地掛著份外賣，他掀開訂單條，傅（小姐）三字率先映入眼簾，乳白色的汁液濺在透明包裝袋上極為顯眼，包裝盒裂了道縫，一顆橙黃色的芋圓卡在邊緣。

    程硯洲取下外賣，抬手按鈴，久久沒有回應(yīng)。

    早在她不回微信時就應(yīng)知道不該來，自己于她，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玩物。

    甜膩奶香絲絲縷縷從包裝袋中溢出，程硯洲不由想起去酒店見傅未遙的那夜，茶幾上半杯沒喝完的牛奶，還有她困頓的眼。

    隨袋附送的有幾張紙巾，借著走廊頂燈昏黃的光，他扣緊盒蓋，仔仔細(xì)細(xì)將漫出來的液體擦凈，包裝袋底部也不曾遺漏，直至觸手沒有絲毫黏膩，才將外賣重新放回門邊。

    無論她是睡著還是沒來，今夜他們之間的約定到此為止。

    樓下到小區(qū)正門之間會經(jīng)過條昏暗小徑，憧憧樹影將路燈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幽深僻靜，是夏日里乘涼的好去處。

    程硯洲駐足，背后那扇窗戶被樹影擋住，看不真切，他轉(zhuǎn)過身繼續(xù)前行，前方暗處有一束光顫顫悠悠地朝他靠近。

    智能手機(jī)手電筒的光強(qiáng)大概是五十流明左右，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普通白熾燈泡，可當(dāng)人影走近，程硯洲看清她面容后，突然想，傅未遙手里那盞燈的的光強(qiáng)一定堪比太陽，只有數(shù)十萬流明才會讓他如同失明一般。

    翠綠的葉，粉白的花，周圍所有的風(fēng)景在這一瞬都失了顏色。

    目光所及之處，只余她淺黃色的外套。

    直到落在胸前的一掌將他拍醒，傅未遙踮著腳沖他喊：程硯洲，你看見我外賣沒？

    你來了？

    可為什么，她穿的是睡衣？

    傅未遙關(guān)上晃眼的手電筒，自顧自往前走，走兩步又回頭向他招手：問你話呢，看見我外賣沒？

    晚風(fēng)和煦，程硯洲依舊不敢直視，點(diǎn)開手電筒為她照路，回道：在門口。

    她嘰嘰喳喳地吐槽，肆意抒發(fā)饑腸轆轆帶來的不滿：不是不方便么，過來干嘛？看星星?。拷裉煲矝]星星讓你看！

    一段話，一程路，兩人已肩并肩來到電梯口，原先在等電梯的那人抬頭看了二人一眼，重新將目光聚集在緩緩下降的數(shù)字上。

    有外人在，傅未遙稍稍收斂了些，不再問那些讓他難堪的問題。

    等到出了電梯，她散漫態(tài)度回籠，程硯洲，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呀？

    迫不及待從圖書館到宿舍，他走得很慢，眼見宿管阿姨鎖上門，才慢悠悠地往知春里來，見她不在，又不慌不忙地回想哪片墻頭好翻，怎么會是迫不及待。

    他頗為理直氣壯：沒有迫不及待。

    傅未遙已經(jīng)看到門前的外賣，她拎起來后打量一圈，不免奇怪道：沒灑啊

    心念一動，她問：你說是不是有田螺姑娘幫我擦干凈了？

    程硯洲面色淡然：或許是外賣小哥擦的吧。

    這樣啊。傅未遙拉起他的手，輕嗅后莞爾：那我外賣少了那么多，是不是你偷吃掉的？

    同樣是灑了外賣，如果是姜姨，她會重新?lián)Q上新餐具端到她跟前，如果是老爸，他會順道教育她兩句少點(diǎn)外賣，程硯洲的做法稱不上完美，可那份稚拙莫名有些動人。

    她的眼光沒有那么差嘛，老實人有老實人的好，欺負(fù)起來最有趣了。

    傅未遙抓緊他的手不放，拎著外賣翹起手指解鎖開門，邀請道：程同學(xué)，偷吃完不進(jìn)去洗個手再走？

    手上殘余奶漬早已干涸，微微黏膩不足以抵消她手心溫度帶來的不適，胸腔有如擂鼓，他喃喃：進(jìn)去還能走得了嗎？

    門在身后關(guān)上，

    她說，你試試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