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沼
泥沼
有女朋友嗎? 昨天晚上是我救了你,想好怎么報答沒? 按市場價給,不會虧待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沒有比這更劃算的買賣。 這般強勢的她,讓他莫名懷念起第一次見到傅未遙時的場景。 書嵐被迫轉(zhuǎn)學(xué),程硯洲走投無路時,收到婷姨的電話,她感恩當(dāng)年讀不起書時,兄妹二人的母親賣糧添補的學(xué)費,數(shù)量不多,但于當(dāng)時的程佳婷而言,的確是雪中送炭一解燃眉之急。 否則她根本無法完成學(xué)業(yè),遑論畢業(yè)后進入云陽工作。 書嵐得以順利留在A市,進入排名極佳的高中讀書,某日晴天,程硯洲同meimei一道,帶著禮物登門拜訪。 傅家宅院坐落在城中有名的蔚山湖旁,他們邊走邊看,像是步入山水畫中,一步一景,連眼都不敢眨。 程書嵐張著嘴巴:哥,婷姨家住在仙境嗎? 比她在電視上看到的房子都要好看。 程硯洲也未料到,他只從村中親友口中聽聞,婷姨嫁了個好人家,至于好到什么地步,他無從得知,悄悄在手機上搜索完蔚湖山莊,只顧得慚愧自己帶來的禮物太過寒酸。 好在婷姨并不介意,熱情引著兄妹二人進門,途徑花園時,斜陽溫溫柔柔地灑在碧綠葉片之上,嬌嫩花朵沁香撲鼻,鳥兒在耳邊鳴唱,傭人安靜地侍弄花草,是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從未見過的景象。 程硯洲看得呆住,怔愣間落后婷姨幾步,不等他跟上,只聽聞一聲短促尖叫,緊接著一團白影不期然撞上他胸膛,溫香滿懷,他來不及看清,那人又轉(zhuǎn)到他身后,用力地抓住半片衣角,聲音發(fā)抖,柔柔毫無震懾力,余童童,你 似乎嚇得不輕,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 程硯洲低頭,看到一個小男孩,兩手各攥著一只手心大小的毛毛蟲,笑嘻嘻地沖他背后喊:小予jiejie是膽小鬼。 說罷,吐舌做了個鬼臉。 再調(diào)皮搗蛋,今晚我就把你送回家去!她兀自放著狠話,鼓起勇氣捏住幼童細嫩的手臂,直到把毛毛蟲抖在地上,才拎著他的后頸把人往花園后面提。 一邊提,一邊斥責(zé):搗蛋鬼! 小徑石板上兩只蟲子來回扭動,雪白裙擺隨著步伐晃出優(yōu)雅弧度,女孩后頸細白,墨黑發(fā)絲僅用條香檳色的發(fā)帶纏繞,一閃而過的側(cè)臉恬靜美好,像是住在仙境里的神女。 周遭發(fā)生的一切像是場夢,只有皺巴巴的T恤下擺似乎還殘留著她掌心的體溫。 婷姨和書嵐越走越快,忽然,天地變色,烏云蓋頂,豆大雨珠無情往地面上砸。 破舊的青石板街四下無人,滿是泥濘水坑,圈圈漣漪蕩在渾濁水面。 即便是有人經(jīng)過,看到當(dāng)中的混亂也會毫不留情地掉頭離開。 發(fā)絲被雨水淋亂,臟污迷住眼睫,疼痛噬骨,似乎永遠不會停止,領(lǐng)頭的小混混合上傘,猛然戳下傘尖頂在少年撐在地面的手背之上。 旋轉(zhuǎn),碾壓。 筋骨幾乎錯位,少年被人按住反抗不得,悶聲一言不發(fā)。 挺厲害啊,又考第一名? 強盜掠奪完所剩無幾的財物,將書本作業(yè)撕散,毫不留情扔進濕漉漉的水面,雨水浸濕筆記,端正字跡洇開,少年背倚泥墻,用力握住滾落手邊的一只圓珠筆。 畫面一轉(zhuǎn),是書嵐伏在地上低低地啜泣,手腕上兩三道紅痕,她捂著眼睛,guntang淚珠從臉頰滑落,哥,救我 母親病逝后留下的欠條,錄取通知書,助學(xué)貸款合同,書嵐的成績單,每張紙都像烙鐵一般,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燙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熱度驚人,喉嚨發(fā)痛,朦朧間有人替他敷上冰涼毛巾,清爽的綠豆雪糕氣味驅(qū)逐大半憂思。 程硯洲動了動,發(fā)現(xiàn)身上蓋著的被子沉得厲害,有如千金重。 床鋪下兩位室友低聲交談。 程硯洲什么情況? 發(fā)燒,39度半,我剛把他從校醫(yī)院抬回來。 累的?早說讓他少打幾份工,不聽。 不是,一個勁地叫著他meimei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情況。 meimei?不是把meimei從老家接過來了?那幾個畜生手沒那么長吧? 哪知道,問也不說,我去食堂,給他帶點粥,你要吃什么嗎? 一起一起。 門從外面輕聲帶上,程硯洲脫力地撥開內(nèi)里化得七七八八的雪糕包裝袋,按住毛巾順著后頸擦拭熱汗,枕下提醒午飯的鬧鐘如常響起。 他強撐著精神,劃開傅未遙的聊天頁面,一字一句輸入,我不要你的錢! 不管她會怎樣想,程硯洲只想為墮落的自己保留最后一分尊嚴。 隔日凌晨三點,那邊的回復(fù)姍姍來遲。 簡短兩字: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