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鐵
地上鐵
夏衍仲會出軌是意料之中,莫安安會出軌則是妥妥的意料之外。 在孔維希心里,莫安安就是那條軌,全地球人出軌,也輪不著莫安安。 她頭皮發(fā)麻,半晌,問:小安,你沒在開玩笑吧? 莫安安搖頭。 感情如人飲水,婚變背后必定有當(dāng)事人才能體嘗的因果,孔維希驚訝之余也有好奇,她很難想象,什么樣的男人能把莫安安的心從夏衍仲身上拉扯下來。 這一定不是個一般人。 他是誰?孔維希問,是我認識的人嗎? 不是。莫安安像是內(nèi)疚,眼睛不敢抬起來看孔維希,只盯著自己的茶杯,我也才跟他認識沒多久。 剛認識沒多久就能把莫安安的家庭攪和黃了,孔維希警鈴大作:這人是你同事? 也不是。 你們怎么認識的? 夏衍仲介紹的。莫安安猶豫著說。她本還想說這人就是夏衍仲出軌對象的丈夫,但看了眼孔維希那副見鬼了的神情,決定還是不把這過于狗血的關(guān)系透露給她。 這人多大歲數(shù)了?做什么工作?人品怎么樣?孔維希接連問,樣子很像盤問女婿底細的丈母娘。 年齡差不多三十?是個醫(yī)生。莫安安裝作很淡定的樣子,掩蓋自己對敖衡知之甚少的事實,人挺好的對我也很好。 孔維??此f話眼神飄忽就知道這里頭有問題,用質(zhì)疑的語氣把她的話重復(fù)了一遍:差不多三十?又接著問,哪個醫(yī)院的醫(yī)生?主治什么? 看莫安安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孔維希不禁嘆了口氣:你啊,可別又是被人給哄住了。別的不提,既然是夏衍仲介紹你們認識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有家室,一個對有夫之婦下手的男人,人品能好到哪去? 莫安安無話可說,她不得不承認孔維希說的是事實,但內(nèi)心又有那么一絲僥幸,想替敖衡辯護。 這里頭來龍去脈很復(fù)雜,她只得說,三兩句話解釋不清。 真是當(dāng)局者迷,你需要的是跟我解釋么?孔維希恨鐵不成鋼,說,我問這些無非是怕你又戀愛上頭再跌跤不管復(fù)雜不復(fù)雜,你對這男的一無所知談哪門子感情?孔維??戳四舶惨谎?,見她低著頭不吭,語氣又軟了些,我看了那么多分分合合的情侶,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都說女人精明算計,其實哪比得上男人?男人想要個免費保姆,就說只要你賢惠懂事我就跟你白頭偕老;想圖個身體暢快,就裝出一片真心睡完拍拍屁股走人。他們今天能對你好,明天就能換個女人對別人好。摸清楚了底細還不一定能猜出男人心里頭那點彎彎繞呢,你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確定那醫(yī)生對你是真喜歡而不是圖一時享樂?搞不好他這頭跟你甜言蜜語你儂我儂,那頭家里還有個被他冷落無辜受累的老婆。你以為離開夏衍仲就是逃離了火坑,怎知道前面不會是個更大的陷阱? 菜已經(jīng)端上來了半天了,有葷有素,有菜有湯,盤盞占滿了一張不大的方桌。兩人卻誰也沒動一筷子,莫安安看著盤中央里那只蒸魚,被高溫熏蒸又冷卻過的眼睛向外凸著,泛著白灰,仿佛帶著一股濃重的悲哀。 莫安安心底也泛著悲哀,除卻柯燃的角色不是無辜受累的妻子,孔維希說的全是實話,實話最扎人心。 我再想想吧。過了一會兒,莫安安拿起杯子灌了口茶水,腦子有點亂。 孔維希點點頭:先吃菜,菜都涼了。 兩人拿起筷子夾菜,莫安安夾了一筷子白灼芥藍,目光空洞地咀嚼著,好像嘴里吃進去的是一塊難嚼的皮筋,待到時間長到孔維希覺得就是快木頭也要被嚼爛了的時候,她說:但婚還是要離的。 孔維希抬頭看她,莫安安眼圈和鼻頭都有點紅:因為真的過不下去了。 這晚的飯從七點吃到了九點半,那桌菜只下了不到二分之一??拙S希沒追問莫安安關(guān)于敖衡的更多事情,只是說讓她回去再想想,給了她一些很實際的建議,提醒她要是鐵了心離婚,記得存留夏衍仲出軌的證據(jù),盡量爭取財產(chǎn)上的主動權(quán)。 莫安安把孔維希說的話都記在了心里,她想就算她不是維希最要好的朋友,就算花花和小南她們時常會有只屬于三人的約會,那也沒關(guān)系。她會永遠記掛維希對她的好。 夏衍仲大概對這一餐抱著很大的期望,莫安安跟孔維希分手沒多久,他就打來了電話,被莫安安掛斷,又改發(fā)信息,問她有沒有吃完飯,需不需要去餐廳接。 當(dāng)日車牌限行,莫安安沒有開車,看到信息的時候正等候在露天的地鐵站臺,和她一起等著的人里有剛約會完的情侶、夫妻,也有剛剛工作結(jié)束的加班者,每個人臉上都是不一樣的表情,旁邊路燈散著溫暖的黃光,對面是綽綽的樹影。 地鐵廣播響了,一束奪目的光刺破黑夜,飛馳而來。莫安安在那束光里忽然想起,當(dāng)初來到T市上學(xué)的第一天,她也是乘坐著這條線路的地鐵,那時獨身一人,卻胸懷憧憬,覺得將迎接她的是這世界的萬般美好。 莫安安沒有回復(fù)夏衍仲。她點開了和敖衡的對話框,告訴他自己最近比較忙,應(yīng)該不會有空再和他聯(lián)系了。 春節(jié)一天天臨近,街上節(jié)日的氛圍也一天天變得濃厚,各處商鋪都掛上了喜慶的中國結(jié)和窗花剪紙,連道路兩旁的行道樹都披上了流光溢彩的燈帶,敖衡的心情卻與前段時間相比直線下降。雖然他從不遷怒下屬,公司的人都心照不宣地嗅出了他身上那股心情不佳的氣息,很自覺地退避三舍,連秘書Kim和醫(yī)院助理陳喬都減少了前來打擾的頻率。 敖衡心情不好的原因只一個,他發(fā)現(xiàn)莫安安在躲他。 前段時間他們的關(guān)系一度已變得很親密,每天清晨,敖衡習(xí)慣于拍一張日出的照片給她,兩人互道一聲早安,中午和晚上聊上幾句,有時是關(guān)于工作中的見聞,有時只是關(guān)于一餐吃了什么,即便聊的內(nèi)容不多,但是他們之間的氛圍是輕松愉悅的。 然而只一個晚上,一條信息的功夫,這種親密又重新清零了。莫安安突然不再回復(fù)敖衡的信息了,他打電話過去,那邊總是很快就提醒他對方正在通話中。 莫安安不會無緣無故把他拉入黑名單,敖衡猜測那天晚上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他能夠求證真相的人有限,夏衍仲顯然不是理想人選,便選擇轉(zhuǎn)而求助柯燃。 柯燃和他住同幢樓,這是為了掩人耳目的障眼法,某些時刻也有別的好處在半夜十二點半,敖衡加完班敲開柯燃家門不過是件順手的事。 大哥,你晚上沒有性生活的嗎?柯燃開門的時候只裹了件睡袍,頭發(fā)凌亂,妝倒是很齊全,紅唇烈焰煞是性感,什么事不能明天說? 你這段時間是不是見了夏衍仲。敖衡預(yù)想她屋里還有別人,站在門口,壓低聲音開門見山問。 見了,也睡了??氯颊f著瞥了他一眼,里面那位聽不見,你不用遮遮掩掩的。 他跟你說過什么沒有?敖衡沉聲問。 說過我也不記得。床上的話只是助個興,下床就忘光了,問這干嘛。柯燃點了一支煙,隔著煙霧抬頭看敖衡,見他眉宇緊鎖,恍然大悟道,噢,你是想打聽他老婆吧? 敖衡不是很有耐心:別繞彎子,說重點。 哪有炮友見面聊這個的,柯燃覺得很掃興,擺手散了散浮煙,不過我猜要么這倆人回歸正軌了,要么姓夏的又找上了別人,有將近兩個星期了吧,他都沒怎么聯(lián)系我。 敖衡臉色不大好看,點點頭就要走:我知道了,你繼續(xù)忙。 哎柯燃叫住了他,敖衡轉(zhuǎn)過身,她臉上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要我說,你也不用喪氣得那么明顯。 柯燃挑著極有風(fēng)情的眉,用力吸了一口煙,煙頭的火星猛地亮了,那抹紅落進敖衡的眼里,刺得他眼皮一跳。 怎么說? 柯燃抖抖煙,笑了:動物園里吃過人的獸都免不了一死,因為大家都知道,動物吃過人,就別指望它還能收回本性克制欲望偷過腥的貓也是一樣。 她閑閑地撩起眼皮,似是感慨地說:哪有什么浪子回頭,騙人的鬼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