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藕的湯

    江城，江岸區(qū)刑偵大隊。

    文慶剛從熱水房接了水，出來就看見從樓梯口走上來的人。

    江隊？文慶出聲喊停了江闊的腳步，趕緊捏著保溫杯幾步走到他跟前，假條不是批到明天嗎，咋還提前回來了？

    嗯。江闊自然不會解釋其中原因，主動繞開話題，隊里這幾天有啥事沒？

    江隊您御下有方，咱能有啥事啊。文慶笑嘻嘻地拍馬屁。

    可惜馬屁拍得太響，就有點(diǎn)像調(diào)侃。

    江闊無聲看他一眼。

    文慶立馬收了臉上不正經(jīng)的笑，真沒事，隊里一切都好！

    嗯。江闊繼續(xù)往辦公室走。

    文慶跟在旁邊，小聲交代這幾天隊里各個案子的進(jìn)度，上頭派的新任務(wù)，雜七雜八，卻都有條不紊。

    哦，對了，有個小道消息聽不聽？文慶討好地賣關(guān)子。

    江闊八成能猜出來，你說說看。

    從年后省里頭不就有紀(jì)檢組的人下到各市巡查么，原本都想著這一年一回的，不過是走過場的形式主義，誰知道......文慶拖長了音，想賣弄玄虛。

    江闊也不急，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等著。

    他不吃這一套，文慶著急，又掩言語中的高興勁，趕緊幸災(zāi)樂禍地繼續(xù)，誰知道這回上頭是動真格的，咱江城公檢法是第一個被開刀的。這倒霉貨你也人生，就咱局里那個政治部主任，張健一，前陣子趙文凱那事托關(guān)系找他放人的，還一度讓咱工作沒發(fā)繼續(xù)，恨得我牙癢。

    文慶啰里八嗦半天，也沒說清楚前因后果。

    江闊敷衍地嗯了一句。

    文慶見狀，生怕江闊不能與他的大仇得報感同身受，立即把話說全了，張建一前天夜里在市局值班，好巧不巧碰上了紀(jì)檢組的人，又好死不死他是出去喝了酒回來值的班，一身酒氣熏得辦公室都待不了人，這不就被紀(jì)檢組的人逮個正著。其實話說回來，這事擱往年也不算啥，夜里值班喝酒的大有人在，但誰知道，今年就他倒了霉，直接被紀(jì)檢組的人往上頭匯報了情況。等第二天張建一酒醒了，嚇得臉都白了，現(xiàn)在正到處托人往上頭遞話，附帶的自我批評文件寫得那是一個潸然淚下，就盼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惜現(xiàn)在市局、分局的人誰不知道，鬧這么大，就算沒處分，也笑死人。

    文慶說得喜笑顏開。

    江闊在辦公室門前停下腳步，看了眼里頭忙碌的眾人，又側(cè)過身面朝文慶，那種人，能被逮著錯處讓你笑笑就算痛快了？

    ？文慶看著江闊，不明白他知道這種事怎么瞧起來一點(diǎn)都不高興。

    警隊在張隆二的夜場當(dāng)面逮住工作人員分銷毒品，證據(jù)確鑿，卻因為笑氣蛋不入刑定不了罪，你以為是誰給張隆二支的招？之后不過兩天，我能這邊案都沒結(jié)，他那酒吧就大張旗鼓繼續(xù)營業(yè)，你又以為是誰下的令？

    文慶一陣恍惚。警隊去HAM   club突擊檢查那夜，夜店的工作人員和趙文凱買賣笑氣蛋被他們當(dāng)場抓了，可新型毒品笑氣不入刑，趙文凱便僥幸脫罪，張隆二的夜店也沒露其他馬腳，那一夜就如此不了了之。文慶記得自己當(dāng)時氣得要死。但沒幾天江闊有事請假回了京市，他也就把這事暫時放一放，畢竟隊里大小案件不計其數(shù)，也真沒功夫留意后續(xù)。

    他哪有那心思把張建一被查的事和夜店那晚的事往一處想。

    畢竟，他又不是江闊，一個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能直接從京市往江城攪亂風(fēng)云的世家少爺。

    文慶再次看向江闊，眼中喜悅少了，激動、熱血、痛快、欽佩更多。

    但還有一絲不確定，于是他問江闊，聽說上頭的人已經(jīng)被說動了，張建一今兒一早紅光滿面地去了省紀(jì)檢辦公室。

    你見他回來了？

    文慶搖頭，但眼里立即就沾了喜意。

    他還真不知道張建一有沒有從紀(jì)檢辦公室回來，但聽江闊這么問，他懂了，那人該是回不來了。

    不光有省里往市里派紀(jì)檢組，中央巡視組昨兒也到江城來了，只是沒傳出消息。

    文慶聽江闊這么說，下一秒就要高聲呼喊，被江闊伸手按住肩膀，知道前陣子咱隊里的人因為那人受了不少窩囊氣，但現(xiàn)在他會為做過的事負(fù)責(zé)，小到醉酒值班，大到販毒行賄，又或者其他種種，一個都跑不了。

    文慶激動得直點(diǎn)頭。

    江闊瞧他這回真高興了，臉上這才有了笑，不忘叮囑：先別往外傳，等看上頭的文件怎么說。

    在出文件之前，這事絕對爛我肚子里。文慶保證。

    江闊應(yīng)了聲，瞧辦公室里也確實沒別的啥事，就轉(zhuǎn)身朝樓梯口走，差不多下班了，你幫我銷個假。

    文慶自然不攔著，只滿眼亮晶晶的目送江闊離開。他瞧著自家隊長越走越遠(yuǎn)的背影，心里再次發(fā)出這幾年不時就要默默吶喊一句的感慨：江隊牛逼！

    沒辦法，一切懲惡揚(yáng)善的男人，文慶都當(dāng)偶像供著。

    自他從警校畢業(yè)來了刑偵隊，從一個小文員一直到江闊的左右手，這幾年他是死心塌跟著江闊一步一步走出來的。他是打心眼里敬佩江闊的，誰讓江闊人嫉惡如仇、清正廉潔、心有大義、知恩圖報、因公忘私、兢兢業(yè)業(yè)、愛崗敬業(yè).......

    能夸他的好話一籮筐，根本說不完。

    文慶哼著小調(diào)跨步進(jìn)了辦公室，無意掃了眼墻上掛的電子表，15:14.....

    腳下步子驀然頓了頓，他看著辦公室里忙得暈頭轉(zhuǎn)向的眾人，悄悄把剛在心底夸江闊愛崗敬業(yè)的詞刪掉了，過了會，把兢兢業(yè)業(yè)、因公忘私也都刪掉。

    畢竟現(xiàn)在這個點(diǎn)......離下班還早吧。

    *

    平常十來分鐘的路程，江闊生生揉了半個小時，下了車，他又在小區(qū)里磨蹭了會，到家門口抽了支煙，也才將將四點(diǎn)多一點(diǎn)。

    早知道在隊里多待會了。

    江闊不免心虛，怕被寂聽看出端倪。

    等他重振旗鼓進(jìn)了家門，看見寂聽正在廚房忙碌。

    回來啦？寂聽看了他一眼。

    江闊心中判斷，寂聽眼神很正常，沒懷疑，隨即松了心神，自發(fā)往她背上粘了過去。

    在做什么好吃的？

    他邊問，邊越過視線看向灶上的砂鍋，里面是清燉的排骨和紅蓮藕。

    紅蓮藕是江城的特產(chǎn)，不像普通白蓮藕一般脆而多汁，它淀粉含量高，吃起來像蒸熟的土豆一般，口感綿軟微甘，江城人都愛拿它燉湯。

    嘗嘗？寂聽用長柄勺撇開湯面上浮起的油沫，盛出半勺清湯，吹了吹，遞到江闊嘴邊。

    江闊低頭抿了一口。

    怎么樣？寂聽不常燉湯，手也有點(diǎn)生，這鍋里的鹽不知道拿捏得準(zhǔn)不準(zhǔn)。

    江闊舔舔唇，看著湯，又看她，好喝。

    真的假的？寂聽笑，不太信，也嘗了嘗，發(fā)現(xiàn)湯淡得像她根本沒放鹽。

    你什么味覺。寂聽小聲抱怨。

    江闊聽在耳朵里只覺得她是羞惱，是撒嬌。

    真的好喝。江闊抱緊她的腰，湊她耳邊連連哄騙證明。

    他微燙的鼻息搔得寂聽想躲又躲不掉，肩膀一側(cè)都連著酥麻，于是佯怒著打發(fā)他：你要是沒事就去收拾東西，我的箱子還沒來得及收拾。

    先收個好處費(fèi)。江闊嘴上答得極快，手已經(jīng)忍不住往寂聽胸口上抓。

    他捏著手心里的一團(tuán)軟rou或輕或重揉了兩把，直到被寂聽耐不住罵了句，這才心里爽利，干干脆脆起了身往臥室去。

    中午兩人都吃得少，江闊現(xiàn)下又回來得這么早，寂聽加快了晚餐的準(zhǔn)備。

    最后上桌四菜一湯，這基本就是寂聽拿手的全部菜式了，沒什么花哨，都是家常菜，她之前和江闊住一起幾乎不做飯，現(xiàn)在都有點(diǎn)估摸不好放哪多少調(diào)料，好在江闊埋頭吃得很香。

    這人，說他挑嘴，是真的挑，但這會又不挑了。

    其中因由，寂聽心知肚明。她笑笑，也不肯點(diǎn)破。

    人一心情好，不免飯就吃得多。

    等江闊收拾了碗盤，過去抱著寂聽一塊窩沙發(fā)上看電視時，他的手自然落在她正揉著胃的手上，江闊這才發(fā)覺寂聽吃多了，有些積食。

    我去買健胃消食片。江闊要從沙發(fā)上起來。

    寂聽不肯，抱著他不撒手，人也打橫賴在他腿上。

    你給我揉揉就行了。寂聽握著他的手腕，讓他隔著衣服替她的肚子順時針按摩。

    這能行？

    嗯。

    寂聽是有點(diǎn)撐，但沒覺得難受。她此時心思全然不在這，不想多說，只盤算著自己怎么跟江闊引話題。

    江闊看著她跑神，知道她在想什么事，也沒主動問。

    等新聞聯(lián)播開始了，江闊垂眸看了她一眼，見她還在沉思。等天氣預(yù)報開始了，他又看她一眼，她依然在沉思。等黃金檔的電視劇也開始了，他再看，視線正對上寂聽看向他的眼睛。

    江闊：嗯？

    寂聽朝他眨眨眼，我媽下午給我打電話了。

    嗯。

    我跟她說，我這幾天沒去陪她不是加班，是跟你去京市了。

    江闊愣了一下，哦。

    寂聽瞧他有一瞬傻愣愣的，挺好笑，于是咧了嘴，又彎了眼睛，她就跟我說，她想見見你。

    江闊又愣了一下，這回愣得時間稍微有點(diǎn)長，那聲要答她的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寂聽繼續(xù)道，但我沒答應(yīng)。

    一下午總算有了字?jǐn)?shù)挺肥的一章（長舒一口氣）。我開始填前面的坑了（怕不是你們都忘記前面張健一、張隆二、趙文凱都是啥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苦笑沒錯是我自作孽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