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恐慌。
53.恐慌。
你想回家嗎?羅伊忽然問她。 韓韻綺老實地點了下頭。 你家在哪里?他又問。 韓韻綺閉上眼睛,我出生在一個很大的城市,有海,有江,有山。我家住在鬧市區(qū)的小洋樓里,樓是上個世紀三十年代法國人蓋的別墅,我家在頂層,三樓,層高很高,每個房間都有兩扇巨大的窗戶,窗戶下面,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公園,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綠色的樹。 她接著又說:后來我在R國的S市住過很長時間。那里也有很大的湖,還有阿爾卑斯山,一年四季都能看到白色的雪。 那里我也住過。羅伊說,但當時為了隱蔽身份,我們從來不出門。我會偷偷爬到房頂上看雪山,看底下湖里游著的天鵝,看對面教堂祈禱的人群。韋斯特曾經跟我說,等我長大了,就可以出門,就可以去那座雪山上滑雪 可是等他長大了,就更沒有滑雪的機會了。 韓韻綺捕捉到了他語氣里的深深遺憾,岔開話題說:你在S市的時候,我還沒有去,我們差了幾年。 那時候就是你們中國人說的緣分未到。 韓韻綺笑起來,轉頭看著他問:你中文也太好了吧。是怎么學的? 就看書,看詞典。只要不跟外界接觸,我想看什么書,韋斯特都會滿足我。 你是不是過目不忘,看過什么一次就能記??? 比如說緣分這個詞,韓韻綺也只是跟他提過一次,他就記住了。 羅伊有點驚訝地看看她問:難道你不是嗎? 韓韻綺挫敗地捂住臉。 到底是多么沒見過世面的人,才覺得過目不忘這種天才技能,是人人都有的? 她運了運氣,才又問:那次我看到你在看西游記? 嗯。羅伊點點頭,可是沒找到完整版本,只有一本縮略版。 西游記我很熟的。雖然沒看過書,可是電視劇情節(jié)倒背如流。她抱著膝蓋坐起來,我講給你聽啊。 反正左右無事,她還真的就講起來了。 講的過程中羅伊會問一些問題,她也時不時問他一些問題,想知道他到底看過多少書,腦子里裝了多少東西,然后話題可能就岔開跑遠了。 他知道天上每一個星座的名稱來歷,知道人類歷史上每一次戰(zhàn)爭的時間和因果,知道某片雨林里某種生物的滅絕時間,也知道最先進的量子力學理論。 但是他沒有看過電影,沒有吃過麥當勞,沒有在秋天的街頭踩過落葉,沒有交過朋友,沒有玩過任何一種運動。 他是她見過最聰明的人,也是她見過最可憐的人。 兩個人從太陽初升聊到日正當午,才發(fā)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話說得太多,就得喝很多水。 韓韻綺慌忙比了一個噓手勢,把聲音壓成薄薄的氣音,不能說話了。 可是根本忍不住。 在這里一切的時間都失去了意義,只被切割成白天和黑夜兩種狀態(tài),簡單極了,也漫長極了。 如果不聊天的話,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么了。 每天快到中午的時候,羅伊會爬到洞口,重演一遍割手臂放血念咒語的儀式。那些巴瓦少年執(zhí)拗地一直沒有走,似乎就等著他死了,好沖進來挖金子,他不得不讓他們知道他還活著。 詛咒了他半輩子的魔鬼身份,反而成了最好的護身符。 其余時候他為了不加重身上的傷口,只能半躺著不動,但每天這樣來回一次,還是讓他的傷久久無法愈合。 漫長的對峙不知道何時才是盡頭,韓韻綺開始隱隱約約覺得恐慌了。 被少年們這樣堵在神殿里,水總有一天會喝完的。 大約一周以后,韓韻綺開始琢磨著想半夜溜出去,開車去Wadi取點水。 但是羅伊堅決不同意她去冒險。 事情確實難辦,她一個人出去,很可能落入那群巴瓦少年的手里,變成人質來要挾羅伊。 而帶著羅伊一起出去,神殿又一定會被巴瓦少年們趁虛而入。 他們倆已經極力減少喝水的量了,兩個人都渴得仿佛涸澤之魚,渾身皮膚干裂不說,人也一天比一天疲憊,甚至連什么東西都吃不下去。 崔野會找到人來救他們的。 韓韻綺無數次告訴自己。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