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屋 | 7. 獵飲
娃娃屋 | 7. 獵飲
好了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到家了。電梯井里的男人看見有漂亮女人踩著高跟鞋追,便耐心地按在開門鍵上,等她進來。薛逢很少多管閑事,也對別人管閑事時復雜的心理活動不感興趣,在被留門的女人進來對那男人點頭致謝后,他向后挪了一步,把靠外面的位置留給她。 他見過這女老師兩次,也知道她住幾樓。 薛老師,這么巧,女人掛斷電話后撩了撩一頭濃密的大卷發(fā),發(fā)膚間揚起的香水味在狹小空間里輕易堆積,她掃了一眼薛逢手里拎的粉漆木盒,上面纏著一個藍色天鵝絨大蝴蝶結(jié),盒身有精細描繪的娃娃圖案和花體英文字母,一看就知道不是男人的東西,又給侄女帶禮物呢? 剛才按電梯門的男人聽到她說話,也跟著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薛逢手里的東西,但因為不認識他,短暫地瞥了一下,沒有搭腔。薛逢懶得糾正她一知半解的熟絡,禮貌又潦草地點了下頭。 現(xiàn)在像你這么好的男人太少了。你侄女真有福氣。她對那個瘦猴似的小女孩有點印象,一整個初中都不怎么起眼,只有開家長會的時候因為薛律師來,出了把風頭。聽同事說是小時候家暴,親生爹把老婆打死,進去了,孩子現(xiàn)在歸薛律師管。 她邊感慨,邊往薛逢那里靠近了一點,臉上浮現(xiàn)出漂亮女人無往不利的親昵來:對了,你們那兒,有離婚官司打得好的嗎?她頓了頓,舉起剛才打電話的手機晃晃道,我一個朋友,男人在外面弄了個小三。 他看她樓層快到了,不想再多說,便遞了張名片過去:她來的話,我給她介紹。 女人在關(guān)門前朝他揮揮手,說了聲謝謝。電梯里,又只剩下兩個男人。 你是律師?對方在電梯啟動的輕微搖晃中問道。 薛逢嗯了一聲,那男人又回過頭,上下打量他兩眼:還住哥哥家? 什么狗屁律師,長了副招女人心疼的小白臉,騙吃騙喝罷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這股無名火從何而來,仗著互不認識,便想把晦氣撒出去。但樓層太近,電梯還沒等到對方的回答就停下了,薛逢側(cè)身從擋了半扇門的男人邊上跨出去,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都是男人,裝什么呢。男人在電梯門關(guān)上后自言自語,心情立刻暢快了許多。 抱著玩偶盒子的薛逢,對這出幕間劇毫不關(guān)心。他的手指覆蓋在指紋鎖上,走廊聲控的暖色燈捕捉到門鎖打開的一串響鈴,倏然亮起,和門內(nèi)逸出的白色燈光一起打在他的臉上,冷暖交匯,斑駁陸離。 他迫不及待地贈予厚禮,急不可耐地收取利息。 穿著橙色睡裙的女孩聽見外面的聲音,從房間里歡快地跑出來,像一杯打翻的橘子汽水,帶著甜香跳進他眼里。啊!我的娃娃到了!她幾乎撲進他懷里,褶邊的方領(lǐng)露出完整的鎖骨,隨著她手臂抬起搶走禮物盒,這鎖骨微微提起,又深深凹陷,在皮膚下如同一尾狡黠的魚。 餌正在她的懷里,隔著那層薄薄的布料,貪婪地呼吸。 他看著她跑進臥室,小心翼翼地把陶瓷人偶放進娃娃屋里,如釋重負道:好了,泰倫斯,你未婚妻回家了。 泰倫斯。那個愚蠢的名字。她總是把這無用的溫柔,過多的甜蜜傾注在僵硬的人偶身上。盡管房間里的這堆東西是他花錢買來的,但他對少女的多情毫不關(guān)心。 他甚至有點討厭那個金發(fā)碧眼的假東西。古董人偶的眼睛總是看向一個奇怪的角度,她替他精心擺弄的姿勢加深了這種詭異的窺視感,泰倫斯的模樣既鄙夷,又怨毒,好像什么都看在眼里,暗暗審判,又懷恨在心。 女孩的多愁善感使她把這種造型上的缺陷理解為寂寞的悲哀,她求他再買一個和泰倫斯相配的娃娃,每天只有我和他說話,太可憐了,他得有自己的生活。女孩這樣解釋道。 林棲想要一個同齡朋友。薛逢從這個關(guān)于娃娃屋的要求里,敏感地嗅到了她的自我投射。他滿足了她的要求,作為真實的代餐。一個假娃娃而已,她喜歡做夢,就做下去吧。 他站在她身后,視線下是她裸露的肩頸,她自己買了水蜜桃味的沐浴露,和他放在浴室里的那種做了區(qū)分。超市里買的,很廉價,都是工業(yè)香精的味道,但這氣味在她的體溫間浮游,經(jīng)她孕育,把皮膚包裹成一場隱秘的夢境,與貨架上拿下的那瓶塑料乳液再無關(guān)聯(lián)。 哦,康妮,你是什么時候到的,她學著譯制片里浮夸的男性配音,蹩腳地壓著嗓子,代替那只斜眼人偶表達虛無的喜悅,我等你好久了。 他的身體不受控地向她貼近,像求食的乞丐,渴水的鳴蟲。她頸后細小的絨毛被濕熱的呼吸侵擾,猶豫地彼此推搡,起伏不定。他的手緩慢地覆上她的腰,帶著壓抑的控制,像一株過于粗壯的藤蔓絞殺幼樹。唇舌糾纏耳際,把染了情欲的聲音頂弄進去,顛倒是非,借題發(fā)揮:我也等好久了,棲棲。 魚線收緊。 懷中的少女瑟縮了一下,有點別扭地把手里的男性人偶放回椅子上,把他連人帶椅子背過身去。然后她向后仰起笑臉,攀上他的唇飛快地啄了一記,掙脫了他的手臂,聲音像是不知情事的少女,出口的話卻帶著糜爛的熟甜:要洗澡先。 從浴室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換上了灰藍色的絲綢睡裙。領(lǐng)口低垂,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膚,細弱的肩帶勉力維持著不堪一擊的,空懸的羞怯。她輕盈地爬上床,手腳并用靠近他身邊,像誤入陷阱的野鹿,抬起濕漉的眼睛,卻像有主的家貓。 他的頭埋在那灣淺淺的肩窩里,貪婪地攫取她的香氣,換了,她換成了和他一樣的味型。少女知道怎么討取他歡心。這心知肚明的示好立刻取悅了他,為與他的性事精心準備,處處留意,他含住她的唇,獎賞似的輕柔舔咬,又因為獲得而加重了渴望,在裙下游移的掌心猝然收緊,按向自己的身體,失去上位者逗弄獵物的余裕,他變得急切,兇戾,渾濁不堪。 可憐。 他壓覆在她的軀體之上,少女在他的兩臂之間嬌小又帖服,情欲在溶解中膨脹,溫柔又劇烈地燃燒起來。他撫摸她腰間軟膩的曲線,往下去,再往下去,來到她顫栗著的,溫暖的腿間,攀附近,再攀附近,直到她身上最柔軟的,嬌弱的地方。他覺得她像是一汪春水,又像是一團yuhuo,令他溺斃著呼吸,煎熬著融化。 可憐。在這沉淪又生動的本能里,他再一次聽見了無名者的憐憫。 她的手指被他分開,侵入他的,傲慢地,蠻橫地交疊,正如身下把她鉆穿的利刃。這是和剛才溫情的唇舌完全不同的,尖銳的,可怖的,刺人的戰(zhàn)栗,這戰(zhàn)栗把靈魂燒成火絨,在隱秘之處將道德與羞恥心焚毀,讓她成為無抵抗的,逢迎遷就的東西,好像一個奴隸,一個予取予求,被他掌握生死的奴隸。 他緊緊抱著她,投奔這嫩弱的包裹,溫柔的依附,她的手指蜷起,反握住他的。他所有血管里的瘋狂都好像是為了這樣的她,為了她的嬌媚,為了她勾人心魄的純欲,他分不清是誰在降伏,又是誰在祈求。 他在這洶涌的,蒙昧的波濤里愈蕩愈遠,為了抓住那沉默的離開和拋棄,他全力地,狂暴地沖刺,近乎殘酷地刺進她溫柔的舒展的rou里,恐怖的畏懼讓他盲目地,魯莽地,失去理智地抓握退潮的海浪,用最卑下的,墮落的,野獸似的插射靠近她的靈魂。在那波濤退落之中,她的身體仍痙攣著糾纏他,可他分明地感覺到,一塊可笑的小石,屈辱地暴露在退潮的海灘上。 她仍舊戰(zhàn)顫著,完全地靜默著,完全地失掉意識。他也不知道經(jīng)過了多久的時間,他和她一樣靜默著,和她一樣深陷在無底的沉寂中。她蜷伏在他的胸口,純粹的綻放,純粹的溫柔,純粹的美艷。 他的兩手愛撫著她,好像愛撫一朵花似的。沒有情欲的,微妙的,故作親昵的,好像恐懼什么東西的消遁。 你在哪兒?他喃喃地,模糊地吻著她,告訴我,你愛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