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驚惶
14.驚惶
裴傾離去以后,宋錦能感受到,席上許多人暗自松了口氣,想來都怕被神經(jīng)病突然找上麻煩,丟顏面是其次,被他惦記性命才是大事。 對于他們畏懼的這一點,宋錦深以為然,但是,沒有神經(jīng)病在旁,她還是不敢放松,生怕裴傾還藏著什么后招。 左右無需伺候著人,注意力也不再集中于裴傾,一旁裴瑯的存在感便愈發(fā)明顯了起來。 起初,宋錦還老老實實低著頭,專心發(fā)呆,不顧其他事物,僅支撐一會兒便敗下陣來,她借著燈火昏暗,有一搭沒一搭,偷偷觀察起了端坐在一旁席位的裴瑯。 裴瑯吃東西的樣子斯文極了,甚至有些正經(jīng)得可愛,不是特地端著架子那種細嚼慢咽,但也十分得體。 這宴上,旁的人各懷心思,不是沖著吃飯來的,裴瑯卻沒什么野心,敷衍也無話攀談,始終老實坐著吃飯。 宋錦見他對一道菜多動了兩筷子,似乎還算喜愛,恨不得把食譜也給記下來回去自己琢磨著做去,完全不考慮她就是個爆破廚房的危險人物。 裴瑯有置身事外的心,旁人卻不會遂了他的愿,宮宴的座次都是按照品級排布,裴傾挨著裴瑯的左席,而他右邊坐著的不知名皇子,見裴傾走了,也沖著他向來瞧不起的假清高裴瑯說起話來。 表弟怎地一聲不吭坐在這吃東西,好似受了冷落一般,還是說,候府那群廢物克扣世子伙食,平素都短了你的。 宋錦默默翻了個白眼,這新來的比裴傾還能胡說,長得也甚是丑陋,面上一副縱情聲色而被掏空底子的內(nèi)虛相,使得他聲音也干澀沙啞,近似的屁話,從裴傾嘴里吐出來好歹悅耳些。 縱是裴瑯脾氣再好,也懶得接這種茬,對方就像塊無賴狗皮膏藥,你若回了什么,他定要添油加醋改編夸大一番,把你貶低得更加不堪。 宋錦也深知這類人的德行,他們有一個可愛的名字,叫作杠精。 見裴瑯不理他,那人氣急敗壞,臉上青筋也浮起來,宋錦不知怎的,雖不怕裴瑯被他傷害,卻隱約有了不詳?shù)念A(yù)感。 你,給我過來,就是你! 他一抬眼便見著靜候在裴傾席位旁邊的宋錦,扯著嗓子喊她。 這聲音不小,其他皇子倒神色平靜,喝酒談天的都在繼續(xù),絲毫不予理會。 宋錦忽地被叫到,心跳加劇,冷汗也在外冒,她下意識看向裴瑯,卻見他仍平視前方,只是眼底閃過一絲不忍。 宋錦心中如墜冰窟。 裴瑯不出聲阻止,因為他知道,這皇子聽了勸阻便會更加殘忍地對待他隨手一指的宮婢。 可不去阻止又怎樣呢,慣于玩弄生命的人,并不會因為缺少阻礙而興致大減。 鋪天蓋地的絕望感涌上心頭,宋錦甚至在想,如果此刻掉頭就跑,逃離這個地方,逃脫這場該死的宴會,她是否能幸免于難。 對于被點到宮婢的驚慌和恐懼,那皇子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且那些奴才越是這般,他便越為興奮,興致一上來,便就近扯過裴瑯身旁的伺候?qū)m女,轉(zhuǎn)頭沖宋錦邪笑道。 爺今日心情好,大發(fā)慈悲,她先來,你便等著做下一個。 宋錦眼睜睜看著,那宮女被拽得跌坐在他腿上,驚呼一聲,緊接著便傳來尖利的慘叫,那皇子隨手抄起宴席上用于剔下鴨rou的小刀,深深插進了宮女的左眼里。 血流如注,他還興奮地低頭,在顫抖不已女人流滿鮮血的臉側(cè)舔了舔。 適可而止罷。 裴瑯站起來,滿眼冷漠,注視那皇子,眼前是一桌的血與狼藉,還有一個怪笑的惡鬼。 不待那皇子再挖苦些什么,裴瑯拂袖離去。 嘁,還以為要說什么大道理,怎地這就跑了,不是俗話說酒壯慫人膽,你喝了幾口也還像個孬種。 裴瑯方才的眼神,一瞬間竟震住了這皇子,待他反應(yīng)過來,便是加倍的惱怒,恨不得把裴瑯斬之而后快,嘴里也蹦出許多謾罵的字眼。 懷中宮女已疼得昏死過去,自然無法再慘叫哀求,他沒了樂趣,隨手一甩,宮女便有如毫無生命的物件般,與那一桌已然臟污的酒菜滾作了一處。 皇子起身,準備拿方才瞧著姿色還不錯的宋錦開刀。 可裴傾那席上,菜肴滿滿當當,卻沒有宮婢一絲影子。 讓她給跑了。 尋常宮女,即便死字當前,又哪敢逃跑,在他眼皮子底下這般膽大包天,自然是得了裴瑯的袒護。 皇子的表情徹底破裂,抬腳便踹翻了桌子。 這一切起因經(jīng)過,自然有人稟明老皇帝,不過這男人已經(jīng)活在日夜被篡位的猜疑之中,兒子若沒有擺出賢君的樣子,反倒更令他寬心,于是他聽上幾句便擺擺手,對此無甚興致。 而宋錦忐忑不安地坐在馬車里,與裴瑯面對面。 車里甚是寬敞,軟枕軟墊上都是精美的刺繡,是裴瑯特地差人拿來的,而宋錦也確實覺得,攥著其中一只軟枕,要令她心安一些。 出宮之前,我讓他們尋個安穩(wěn)地方,放你下去。 裴瑯神色平靜,絲毫不在意和下等宮婢公乘一車,而他的仆從也甚是衷心,臉上視線都不飄忽一下,只當宋錦是空氣。 宋錦受了驚嚇,又被裴瑯所救,此刻心亂如麻,大腦停止了思考,只能木然地點點頭。 裴瑯見她害怕,也沒再開口。 馬車停了。 宋錦跳下去,見車夫沒急著走,大著膽子抬頭,與裴瑯對視了一瞬。 裴瑯臉上沒有被冒犯的驚訝或是憤怒,只有波瀾不驚。 今日多謝世子聽聞世子大病初愈,還請多仔細著身子。 宋錦也曉得她這話說出來有多不妥,轉(zhuǎn)身就想走,可裴瑯卻立即做出了應(yīng)答。 姑娘關(guān)心,裴某受之有愧,裴某近日并無病痛,不知大病初愈從何說起。 他說罷,車夫也趕起了馬,緩緩行駛離去。 只留宋錦怔怔,定在原地。 正人君子裴瑯從不說謊,也沒必要欺騙一介婢女,那就是說,前陣子鬧得皇都人心惶惶的疫病,裴瑯壓根就沒有染上。 而宋錦在宮中打探得來的消息,也多是世子進獻疫病的防護之道,她聽了,下意識覺得裴瑯病愈,從而忽略了他根本就無病無痛這一點。 既然裴瑯沒有得病,她何必交出那張藥方。 又被裴傾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