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吳宣儀躺在傅菁懷中，用頭頂蹭了蹭她的下巴，突然笑了。

    傅菁低頭，看不真切她的臉，卻還是吻了吻她的青絲，溫聲問道：笑什么？

    吳宣儀抬頭，摟住傅菁的脖子，笑嘻嘻地說道：我在想啊，當(dāng)年菁兒是不是故意挑選了詩經(jīng)給我看的呢？不然怎么取了個蔓之的字？

    傅菁當(dāng)然知曉她在說什么，輕輕笑了。

    她的丫頭，從以前到現(xiàn)在，都是最聰明的。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揚與宣同義，都是發(fā)揚及傳播的意思，而婉和儀皆有女子華美姿態(tài)的含義。而且，傅菁頗為喜愛上官昭儀，認(rèn)為太平公主為其所做的墓志銘中的甫瞻松槚，靜聽墳塋，千年萬歲，椒花頌聲，是對女子最高的贊揚，而上官昭儀的小字，就是婉兒。

    她第一次讀到這首詩的時候，便狠狠地驚艷了一把。與相比，它少了些神秘；與相比，它少了些繾綣，但更加清新靚麗，讀來便是一股清晨被洗滌過的空氣的味道，令人神清氣爽。

    她是蔓草，那屬于她的，清揚婉兮的美一人，又在哪里呢？

    傅菁永遠(yuǎn)記得與吳宣儀的初見，就那么怯生生一個，端坐在下位，默默地夾著菜，好歌好舞全然沒吸引到她的目光，她永遠(yuǎn)垂著頭，不出聲，只在先帝發(fā)言之時抬起頭，快速掃過一眼，便又低下了。

    那是一張，多么清秀美麗的臉啊。帶著少女獨有的溫柔，孩童的稚嫩還留在臉上，臉頰甚至有些圓滾滾的。

    傅菁承認(rèn)，當(dāng)時的自己在發(fā)愣。吳宣儀有一雙最調(diào)皮的眼眸，含笑的時候滿是柔情，繃著臉時又裝滿了冷冽，被傅菁叫住，無禮地要求她喊自己姑姑時，她也不惱，楞楞地看著她，貓眼里是可愛的懵懂。

    一眼，歲月都無窮。

    她偏愛她，毫不表露地偏愛她。知道她是先帝不受寵的公主時，她的心中泛酸，卻又帶了一點慶幸。若是那大明宮中保護(hù)得好好的嬌貴公主，她遇不到她，她也無法像現(xiàn)在這樣，成了她生命里的太陽。

    最美的太陽。

    她在吳宣儀母親的床榻前發(fā)誓，一定好好護(hù)著她，好好地照顧她，少年人的心思自以為能瞞天過海，卻瞞不過過來人的眼睛。那就，拜托你了，傅菁。她的母親微笑著，愿你能與她相伴到老，此生此世，不離不棄。來生也會的，不離不棄。她暗暗想道。

    教她習(xí)字，教她句讀，但就是不教她排兵布陣。她的小丫頭應(yīng)該好好地坐在家中，做自己愛做的事情，她會護(hù)她一世安好，平安喜樂。

    丫頭丫頭她喜滋滋地想著，不知道這么個稱呼，她會不會感到歡喜。第一次喚她，吳宣儀還有些楞楞的，淺淺地答了一聲，也不說話。傅菁有些心虛地看了她一眼，瞟見她發(fā)紅的耳根，終于是露出了笑意。原來是在害羞啊，傅菁心花怒放。

    但她不知，吳宣儀是不是喜歡她的，就像她喜歡吳宣儀這樣。若是不喜歡，又當(dāng)何妨？傅菁想了一晚上，第二天頂著兩個大黑眼圈，終究是想通了。

    若是如此，她喜歡就好。吳宣儀喜歡什么，她就替她取來，全天下，她都會給她取來。哪怕是讓她反了，把吳宣儀扶上皇位，她也甘之如飴。

    話是如此，當(dāng)她知道坐上皇位的是吳宣儀之后，還是大吃了一驚。先帝怎么考慮的，她都知曉。若是吳宣儀上了王座，必不會屠戮皇室其他成員，只會尋一個清凈處安置他們，只是鮮少再過問朝政，避免骨rou相殘的悲劇發(fā)生。

    而且，就算是先帝也不得不承認(rèn)，在眾多皇家子弟中，吳宣儀的心性，是最像他的。

    一力獨行的孤勇。

    這就是帝皇該有的心性。

    普天之下，沒有你的同伴，只有一群不知是好是壞的人圍著你打轉(zhuǎn)，你必須替最底層的老百姓負(fù)責(zé)，否則，先祖?zhèn)兇蚱聪聛淼牡蹏蜁查g崩塌，傾倒到只剩你一個人孤獨地留在這個世界上。

    傅菁讓吳宣儀少了這層懼怕，吳宣儀有她陪著，并且堅信她能伴自己一生，而傅菁也是如此發(fā)誓的。所以，吳宣儀現(xiàn)在是個有淡薄人情味的皇帝，傅菁也知道，只要自己存在一天，吳宣儀就永遠(yuǎn)都不可能完全狠下心來，她就是吳宣儀的軟肋，是逆鱗。

    但她更無法想象，吳宣儀若是失去她，該無助成什么樣子。哪怕她一皺眉頭，傅菁都會心疼好久，更何況這種，深入骨髓，撕心裂肺的痛。

    既然她無法狠心，那就傅菁來吧?；鲄切麅x手中的利刃，破開阻撓吳宣儀的一切障礙，保她一生都無憂。

    吳宣儀捏了捏傅菁的臉頰，走神啦？軟乎乎的聲音。傅菁收緊了胳膊，把頭埋在她的肩窩，嗯，在想，該怎么哄，宣儀才能嫁給我呢？吳宣儀扳正她的臉，在她的唇珠上親了親，唔，或許，你一句話，我就嫁給你啦。

    傅菁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墨梅香氣伴隨著清淡的茶香，滿意地笑笑，那不成，好歹得下聘吧，我的丫頭，豈能這么委屈自己？

    那你下什么聘呀？吳宣儀笑得眼角彎彎。

    傅菁想了想，認(rèn)真地說，現(xiàn)在還不能告訴你，但總有一天，你會知曉的。那將會是全天下，最隆重的聘禮，傅菁勾唇笑了。

    吳宣儀點了點她的鼻尖，把頭靠在她的胸口，輕聲念道：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傅菁順口接道。

    兩人相視一笑，齊聲念道：

    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郊外野草青青，綴滿露珠晶瑩。

    有位美麗姑娘，眉目流盼傳情。

    今日邂逅相遇，令我一見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