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下)
青白(下)
兩道車簾皆不約而同地被車上主人拉開,兩廂照面,倒把彼此驚著,隨即都啞然一笑。 兩個皆衣著素雅,以輕紗覆面,不同的是,一青一白,乍一看,像極了雙生姊妹。 沈青染不經(jīng)意掃過白衣女子,見其袖角與衣裙下擺皆繡以銀絲曇紋的,以云錦為緞,眼里閃過一絲了然,竟是她。 眸生漣漪,如子夜時分湖畔獨自綻放的曇花,純潔干凈,一個女子的眼眸生的這般半分塵俗也不沾的,確是有點驚著了,但并無大礙。與小姐萍水相逢也是一場緣分,不妨一齊上隔街的仙客來喝杯清茶壓壓驚? 旁邊的雪芽略帶警惕,低聲勸道,小姐,還是小心為好。 她仍看著她,無礙。那些官宦的千金哪個不是女兒嬌態(tài)十足、自視甚高?我還是第一次見像她一樣的女子,清冷中自帶傲氣,卻又不是桀驁。倒想認識認識。 白韻靈朝對面微微展顏一笑,雖然白紗下不可辨認她面容,但眸動蓮生,在青天白日下愈發(fā)攝人,既如此,小姐先請。 沈青染眉頭微微挑起,略帶興味,勾起唇,應聲允下。這位國師之女倒是有趣。 到了仙客來,掌柜的見到她倒是有些驚訝。一般小姐前來,必會提前告知。見小姐與另一白衣女子并肩而行,也不敢貿(mào)然上前打招呼,只裝作是生客。 恭敬問道,兩位小姐,是用膳還是品茶? 落琴先一步上前,答道,品茶。掌柜的,要一間雅間,飛云冉冉。 一青、一白,雖蒙著面紗,但窈窕身段與出塵的氣質(zhì)卻掩不住,一樓廳堂的客人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雖衣著素雅,頭飾寡淡,但不難看出兩位出身不凡,皆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落琴見此,眸光都添上了一絲冷意,小姐,您快些上樓。 沈青染也意識到她們一行人著實有些惹眼些了。京城難有秘密,更何況實在權貴富商云集的仙客來。 進了二樓雅間堪堪擺脫那些打量探究的視線。沈青染抬眸看她,或許是她自小高高在上,習慣了被人注視的情形,倒是半點惱意也無。 兩人落座,你有喜歡的茶?沈青染開口問。 語氣隨意自然,像是她倆相識已久,而非片刻前才相識,她邊取下白紗邊回道,武夷巖。 武夷巖......沈青染剛想開口說,話頭剛起,在看到她的面容時,聲音戛然而止,她長得像極給人的氣質(zhì),柔美潔凈,五官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媚,少一分則素。 一張芙蓉臉上,縱橫著亂七八糟的脂粉,一道深一道淺,雙頰微微發(fā)紅,想來片刻鐘前剛剛大哭過,即便如此,這般狼狽亦無損她的美。 察覺到沈青染停在她臉上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未帶絲毫窘迫,輕描淡寫道:不過遇到傷心事,哭的厲害了些。 沈青染微微頷首,也不再追問,安靜開始泡茶,手法嫻熟利落,取茶、注水、靜待、倒茶,每一步驟井然有序,不慌不亂。 碧色茶杯與她衣裙顏色甚是相襯,水霧繚繞裊裊升起間,她眉宇不動,神情專注,似真似幻,看不大真切。 千秋無絕色 悅目是佳人 傾國傾城貌 驚為天上人 小些時候,剛學這首詩,還疑惑天下果真會有這般女子存在?今日見到你,才知柳下先生所言非虛。 今日紅顏,明朝白骨,到最后,不過也是一抔黃土。她淡淡說道。 你錯了,即便結局一樣,但在你活著的時候,你可以因為它得到眷顧。她目光悠遠,望著杯中的淡淡的茶色,緩緩道。 心若無欲無求,自不會在意眷顧。 那是方外高人,身處俗世,怎會無欲無求? 斷名利之心,絕情愛之累,自然可為。 她沉默了好一會,緩緩開口,何為可為?何為不可為?何為應為?何為勿為?世上能參透的有幾人?即便自認參透了,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你的想法終歸童稚了。若是真如此輕易,她現(xiàn)如今何苦受這剜心之痛?名利之心可斷,情愛之累不可絕。 沈青染揚起臉看她,秀美的眉頭緊鎖,染上絲絲苦澀,她將斟了七分滿的茶杯推至她面前,武夷巖性烈味澀,細嘗還有輕微的麻口,喜歡它的人很是鮮見。 不苦不澀不麻口,溫柔和順,倒只讓茶順喉而下,沒了趣致。我喜歡它這般的,滋味豐富,舌感飽滿,濃烈到極致的方印象深刻。 我喜歡碧螺春,湯清、味醇,尤其過舌尖時隱約有茶香的甘醇,香氣過喉即逝,若非唇舌還有溫熱的燙感,倒覺著沒入過口。那些轉瞬即逝的,過去了便由著他。 白韻靈神情淡淡的,不再多言。 身在其中,困在桎梏里,她無力也無心掙脫。 你不嘗嘗?她斟了一碧玉杯給她。 小姐,小姐!公子來了!現(xiàn)下在樓下!雪芽的聲音有點慌亂,自門外傳來。 白韻靈一驚,七分滿的茶水撒了一半。他來找她了! 好,我現(xiàn)在下去,回了雪芽又轉頭與她說,很高興認識你,我現(xiàn)在必須回去了,后會有期。 她走的時候匆忙拾起面紗帶上,大半面容重新被遮擋,沈青染瞇了瞇眼,此刻她臉上的光彩絢麗耀眼,從聽說那個男子來找她開始。 茶桌上半撒著水漬,武夷巖在黑檀木的襯托下,不見了苦澀。 能讓這位貴女如此或憂或喜的人會是誰?倒是個有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