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馮振仁

    馮振仁戎馬一生，以陸軍少將的軍銜光榮退休，告老還鄉(xiāng)。去年年底，因為心腦血栓心肌梗塞在解放軍醫(yī)院去世。馮晉以為被父親禁錮了二十多年的歲月終于結(jié)束了，沒成想他們又因為遺產(chǎn)跟他糾纏不清。

    馮晉記不清楚什么時候開始年三十能在家里見到馮振仁是天大的好事，馮晉那時候總是提前好幾個月就開始幻想馮振仁回來會給他帶什么禮物。他年紀(jì)小，以為馮振仁不過是軍區(qū)事務(wù)繁忙，加之黎珍在醫(yī)院的工作也總是顛倒黑白，他以為大人都是這樣奔走忙碌。

    直到那天馮振仁出現(xiàn)在那。

    他小時候是個書呆子，只對百科全書、四大名著感興趣，因為馮振仁自己是個麻珠子，最喜歡出口成章的小孩。他清楚記得那天是兒童節(jié)，他們一群小孩去電玩城騎摩托。就在他觀摩周皓羽騎摩托的時候，眼睛向外一瞥，看到了他整個童年最大的陰影。

    馮振仁，這個自詡他父親的人，摟著一個女人，他認(rèn)識的女人。

    馮振仁五指攏著蔣婷的腰，頭往馮晉這邊偏，嘴往蔣婷臉上擠，看得一清二楚。旁若無人般，伸出舌頭攪弄女人的嘴，馮晉看到兩條舌頭糾纏在唇齒間，臉側(cè)還有亮晶晶的涎水。

    馮晉被眼前所見驚呆，半邊身子都是木的，呼吸停滯，心臟驟的疼痛，胃部抽搐，彎下腰去干嘔，眼前浮現(xiàn)的是蔣婷給他糖吃的笑容。

    爸爸蔣阿姨

    那時候他真的幼小天真，只知道掉淚珠子。周皓羽聽見他吐，趕緊翻下身來拍著肩膀看他，只看到淚眼婆娑的眼珠子。

    喂，馮晉，吃壞東西要吐，也不至于哭吧，你是不是男的啊。一邊嫌棄一邊拍他背。

    馮晉聽不見他說話，只看見蔣婷手推拒馮振仁，示意他大庭廣眾，馮振仁意猶未盡，又狠嘬了下那女人的嘴，手在她屁股上揉掐一下。

    馮晉哇的一下把午飯全吐出來了。

    不顧周皓羽的呼喊，他擦了擦嘴直奔那兩個身影而去。

    那兩人在挑禮物，玩具狙擊槍，馮晉打三次電話才找馮振仁要到的兒童節(jié)禮物。

    馮振仁牽著女人的手往商場外走，一路鶯聲笑語不斷，調(diào)笑的蔣婷滿面紅光。

    他在家里從不這樣。每天黑個臉，讓馮晉不敢靠近。

    原來這樣風(fēng)流倜儻啊。

    他躲在一棵樹后面看他們。他們在一所小學(xué)門口，笑容滿面，等一個小孩放學(xué)。馮晉看見他父親笑容可掬，把他心心念念的禮物捧給那個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馮晉不愿面對的童年，馮晉不愿面對的父親。他不承認(rèn)那個讓他母親從十八樓縱身而躍的男人是他父親。

    黎珍葬禮那天，馮晉一個人捧著黑白照，身旁呼嘯而過的是接親的隊伍，洋洋灑灑的二婚。

    也是從那天開始，馮晉再也開不起葷笑話，午夜夢回那些輕佻艷麗的夢境離他遠去，衛(wèi)生紙的使用頻率大大降低，眼神也不往女同學(xué)前胸臀腿飄了。

    失去母親的痛不欲生讓他清醒地認(rèn)識到自己的仇恨和厭惡。

    他不想自己和那個人有一丁點相似處，更不愿變成另一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