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謊言

    林木森，我真的不知道。返回時，黎夕心對林木森說。

    林木森勾起嘴角，笑得很溫柔。

    你不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白總和叔叔的關(guān)系。是真的一點都沒有了解過的。

    沒事。為什么一定要了解呢。這是你的工作，是你擅長且喜歡的，這比什么都重要。

    林木森，我不希望你不開心。黎夕心知道，很多時候和林致平相關(guān)的事情，就是會讓林木森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這都沒什么。主要是這是適合你的。對我來說，其他都不重要。

    黎夕心抱著他的胳膊，把頭靠在他肩膀。

    晚間的地鐵沒有白天那么擁擠，他們靠在一塊兒，安靜又親密。

    其實黎夕心對于林致平的感受是復(fù)雜的。

    因為林木森，她有點偏向立場，也認(rèn)為林致平的行為對小孩子來說，就是一種傷害。但是作為一個還沒有成為林木森家人的旁觀者來看，她是林致平的后輩，不好對林致平評頭論足做一些主觀判斷。

    在高中時期，黎夕心沒怎么和林致平接觸過，大部分相處還是和宋芝慧。

    但是大學(xué)時期，黎夕心確實有那么幾次，恰恰好，碰到林致平的機會。

    在黎夕心看來，那些接觸都不算給林致平留下了什么好印象。

    黎夕心大學(xué)時期，因為應(yīng)試壓力的顯著減小，而尤為懶散且迷茫了一陣子，那陣子她的脾氣十分古怪，古怪到現(xiàn)在回想起來，黎夕心還會不由自主地吐槽自己矯情到過分。

    那時，林木森和她是兩種作息時間，至少黎夕心還作為未出校門的學(xué)生，拿著父母給的生活費吃吃喝喝，體會不到林木森那種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艱辛，林木森又不是那種會經(jīng)常對她撒嬌抱怨的人，所以黎夕心大學(xué)時的不懂事，持續(xù)了很長時間。

    她莫名其妙的焦慮，大部分都來自于和林木森的見面時間越來越少。林木森有一段時間很忙，她來看他的提議被否決后，黎夕心就耍起了小性子，故意冷淡林木森，微信也好幾天不回，最后林木森來服了軟，親自到學(xué)校來看她，接她出去玩兒。

    黎夕心每次和林木森出去玩兒的時候都不喜歡分別，尤其是林木森看著時間對她說，黎夕心，你應(yīng)該回學(xué)校了。她就像是待在游樂園不愿意回家的小朋友，非要找理由賴下來不可。黎夕心說她想去林木森宿舍看看，就算是不過夜，也想去看一會兒，就看看而已。

    林木森不擅長強硬地拒絕，大部分時候都會由她去。帶她回去的時候，黎夕心正好碰到那段時間調(diào)過來兼任林木森上司的一個成熟jiejie。黎夕心對林木森身邊出現(xiàn)過的女孩兒或者女人，都有天生的預(yù)警雷達，她很難解釋為什么，但是一看有另一位和她位置差不多的女性一直在和林木森相處，她就無法忍住內(nèi)心的不舒服。

    那天他們點了外賣，黎夕心準(zhǔn)備在林木森的宿舍里吃完晚飯再回去。

    期間那個jiejie過來給林木森簽了一些表格，其實現(xiàn)在想想那時候兩個人的舉動并沒有任何不妥。黎夕心工作后也發(fā)現(xiàn)，自己和同齡的男同事也差不多能那樣相處?？墒悄莻€時候?qū)τ?0不到的黎夕心來說，林木森是她的私有物，她內(nèi)心有十分強烈的占有欲。看到林木森和別的異性同框，她就是不舒服。

    外賣到了，是黎夕心很愛吃的一家麻辣燙。

    林木森簽完表格，那個成熟jiejie瞄了一眼黎夕心手里拿著的袋子，也似乎是關(guān)心地說了一句：林木森，你們晚上就吃這個啊？

    黎夕心表情一僵，更不開心了。

    接著，那個jiejie又補充了一句：

    林木森，最近聽你咳嗽，還是少吃點辣的吧，對身體不好。

    這句話像是一層澆在火上的油，頃刻間就把黎夕心內(nèi)心的火氣燃旺了。

    那個jiejie走了以后，林木森察覺到黎夕心憋氣的樣子，要過來安慰幾句。

    黎夕心把外賣盒磕在桌子上：那個女人那么關(guān)心你的嗎？你咳嗽她都知道？

    林木森連連擺手：不是不是，就只是最近有點咳嗽......

    當(dāng)著我的面，她都能這么說話了，要是我不在，她是不是還要進屋來照顧你?。?！黎夕心越說越激動。

    怎么可能。你想太多了，黎夕心。林木森慌忙解釋，但是語氣里的意思又一次戳了黎夕心的自尊。

    什么叫我想太多，所以我是不是不應(yīng)該跟著你來，不跟著你來，我就不知道原來你身邊還有個這么知心又親密的jiejie，還關(guān)心你晚飯吃了什么，你甚至晚飯都不應(yīng)該跟我吃，就應(yīng)該去跟那么懂事又賢惠的jiejie一起過日子！黎夕心拿起那個外賣袋子，把那一大碗麻辣燙全部砸到了垃圾桶里，然后轉(zhuǎn)頭就往外跑。

    隨便攔了一輛出租車，就要自己回學(xué)校。她上了車，在后門落座，把車窗都關(guān)上之前，看到林木森就站在不遠處，無奈地目送載她的那輛車走遠。

    黎夕心回到宿舍以后，林木森的道歉和問候微信也一條接一條地來了，但是她都沒有回，她壓不住內(nèi)心的火氣，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來刺激林木森，讓他著急，讓他迫不及待地證明他是在乎黎夕心的，只有這樣，黎夕心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是被林木森愛著的。

    那天晚上，黎夕心氣得吃不下飯，跟著室友下去洗了澡洗了頭發(fā)，還發(fā)泄式的把衣服都洗了，再來看微信的時候，林木森已經(jīng)打了好幾遍微信電話，發(fā)了好多條視頻邀請，還有數(shù)不清的未接來電。

    林木森是隨著黎夕心后腳就到了她學(xué)校的，但是林木森不是本校的學(xué)生，保安看不到學(xué)生證不會讓他進去，所以他就在校門口，等了黎夕心將近一晚上，等到路燈亮起，保安都收工下班騎著摩托車回家了，黎夕心還是沒有給林木森回電話。林木森不敢走，他害怕他這次放著一個冷戰(zhàn)的契機在這里，以后他和黎夕心再想到這一晚，都會心里膈應(yīng)。

    那時已將近深冬，海市夜風(fēng)寒冷，吹得林木森手都拿不出來。

    他最后扛著冷風(fēng)給黎夕心發(fā)了一個示弱的微信：黎夕心，你看看我吧。我都等你一晚上了，外面好冷啊。

    其實他發(fā)的每條微信黎夕心都秒讀了，但是秒讀不秒回。

    這一條發(fā)過來，黎夕心聽完，不可遏制地心軟下來，然后她回了林木森一個電話。

    喂？黎夕心，對不起。我下午不該那么跟你說話的。我知道你是吃醋了，然后也會擔(dān)心我。我不該說是你想太多，是我不好，你別怪我了行不行？林木森一接通電話就開始道歉。

    一般他們兩個有所爭執(zhí)，開始吵架，最后道歉的一定都是林木森。

    林木森，你好過分！黎夕心撇下了嘴角。

    對對對，是我過分。外面冷風(fēng)呼呼地刮，林木森的聲音都被吹散。

    黎夕心真的開始擔(dān)心他了，難以自控地又流眼淚：我的意思是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對不起，林木森。下午是我先不對的。黎夕心站在緊閉的宿舍大門前，想出去看看林木森，但是宿管阿姨不讓。

    是她下午胡攪蠻纏，是她想得太多，是她不夠善解人意，是她太神經(jīng)大條，連林木森這幾天咳嗽不舒服都不知道，最后還是要逼得林木森大冬天跑來她學(xué)校道歉。她才是最過分的人，

    林木森，你真的太過分了，你知道我這個臭脾氣是怎么來的嗎？

    林木森笑了，聽出黎夕心語氣里已經(jīng)不再有起初的抵觸，松了口氣，接她的話茬：怎么來的？

    都是被你給慣的！你少縱容我一點，我不至于這么過分......

    哈哈哈哈。林木森在那頭笑了起來：我是你男朋友，我不慣你，誰慣著你？難道要等著別的男人來慣你??？

    黎夕心聽完，流著淚甜甜一笑，雖然那時林木森看不到。

    我想出去看你，可是宿舍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我出不去。

    千萬別出來，外面可冷了。沒事兒，你原諒我了就行，你原諒我了我就回去啦。林木森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

    那你能不能別掛電話，等你回去了再掛電話。哎呀，最后今晚都別掛電話了，我想一直聽你的聲音。黎夕心也拿著手機上宿舍的樓梯，每走一步，她這邊的聲音都會傳給林木森，而林木森那邊的聲音也會傳過來，兩個人明明隔著距離，卻宛如在耳畔一般，那種隱秘的思念，一樣暖人心窩。

    好啊。不掛電話。我現(xiàn)在走到你們東大門往外的這個路口了。我等會兒就......說到這里，林木森突然停住了，隨即黎夕心聽到那邊傳來一陣汽車的喇叭聲。

    怎么了？你等會兒就干什么.....

    沒什么。林木森語氣沒變，繼續(xù)說著他下一段要走的路程。

    隨后，黎夕心就聽到那邊傳來了林致平的一聲：林木森上車，我送你回去。

    我當(dāng)時真的太難受了。一開始是難受林木森為了哄我，受了那么多苦，然后又難受，林叔叔該怎么想我，他肯定覺得我特別不懂事，就是我在折磨他兒子，你知道嗎.....我當(dāng)時都后悔死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起來。黎夕心跟透明膠吐槽那段經(jīng)歷。

    透明膠來北都看她，黎夕心拒絕了林木森來蹭吃蹭喝的要求，堅定地組了一個閨蜜局。黎夕心跟透明膠說了很多她在林木森面前不知道該怎么說的話。

    你這...你這是擔(dān)心你不討你未來岳父喜歡啰？

    是啊，哪家父親喜歡我這種不懂事又嬌氣又難伺候的兒媳啊。阿姨倒還好。林叔叔見過我太多太多不懂事的樣子了，不知道會不會對我有意見！

    欸，你還別說，林木森不也不討你爸媽喜歡嗎？你不還是要跟他在一起？

    那沒關(guān)系啊，林木森娶的是我，又不是我爸媽。

    嗯哼，同理，你要嫁的也是林木森，不是林木森爸媽啊。透明膠用黎夕心的話來勸導(dǎo)黎夕心。

    那不一樣。我爸媽我了解，他們最后還是會看到林木森的好的。可是林木森的爸爸，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我好。反正我是覺得我絕對沒有林木森好的。黎夕心又焦慮起來，這回是結(jié)婚焦慮。

    一焦慮起來，她就愛喝酒，這回跟透明膠的這個閨蜜局，她已經(jīng)喝了不少。

    黎夕心我問你一句啊，判斷一下你現(xiàn)在的狀況。你說，要是你生病了，而且是很難治的病，你會怎么做？透明膠看著黎夕心。

    黎夕心有點微醺，聽到這個問題先笑了出來，憨憨的：多好辦啊。我要是得了絕癥，我就直接撲到林木森懷里等死，反正能死他懷里，我這輩子就沒什么遺憾了。

    黎夕心！你完了你，你個超級戀愛腦。透明膠恨鐵不成鋼地打她。

    哎，可是能遇到一個讓我戀愛腦的人，不應(yīng)該珍惜嗎？！黎夕心借著酒勁兒問。

    黎夕心，你可怎么辦呀......

    透明膠，我現(xiàn)在是不是懂事了許多，林木森應(yīng)該不會再不喜歡我了吧。黎夕心撇著嘴角，看透明膠，內(nèi)心是一片惶恐，比她當(dāng)年考了年級24時還惶恐。

    黎夕心，你好給女人丟臉哦，沒了男人咋了，不能活嗎？！透明膠打趣著嘲笑她。

    能活！能活！我知道這樣很卑微，但我控制不了，我就是很喜歡很喜歡林木森。我從來都沒有不喜歡過他，從來都沒有......

    那種不對等，那種動搖自尊的渴望，曾經(jīng)一遍又一遍地折磨過黎夕心。

    好了好了，寶貝，我只是說出來給你打氣的，我們黎夕心現(xiàn)在可懂事了，還特別優(yōu)秀！林木森呢，又溫柔又體貼，你們倆這么合適了，怕啥？透明膠只能這樣安慰她。

    隨后透明膠開車，把醉醺醺的黎夕心送回了家，林木森剛打開門，透明膠就把黎夕心把他懷里一推。

    你自己老婆，你自己收拾，我走了。透明膠留下一句話，也走得干脆。這時候不走干嘛？等著發(fā)光當(dāng)電燈泡嗎？

    林木森嘆了口氣，把哼哼著只會傻笑的黎夕心抱到床上，正要回身去拿毛巾給她擦擦臉，黎夕心一把把林木森的腰抱住，整個人貼到他背上：

    林木森。林木森你別離開我了，行嗎？

    你當(dāng)初說不喜歡我，我知道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是我太不懂事了，我不該在那時候那么任性，還矯情，每次都惹你生氣，每次都想要刺激你，這樣才能知道你是愛我的。

    林木森，你別走。黎夕心就臉頰擦著林木森的背哭了出來。

    林木森，當(dāng)初分手以后，我真的，好難過。我錯了，我當(dāng)時去找過你，我看到你跟別人一起離開海市，我看到我們之前一起去吃的那家火鍋店，那個我們一起坐過的位置，坐著別的情侶，我知道我沒有那么堅強，我想你，嗚嗚嗚嗚......黎夕心越哭越大聲，最后真的是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我錯了，林木森。你不要離開我。我再也不會讓你在冬天的校門外等我一晚上了，我再也不會任性地罵你打你說你和別的女人一起生活算了，我再也不會一遇到不開心的事就纏著你不讓你休息了......我所有的缺點我都改，所有你不喜歡的地方你都告訴我，我全部都不要，但是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喜歡我，不要再離開我了......黎夕心淚如雨下，一邊哭一邊說，一邊打著哭嗝。

    林木森，我永遠都喜歡你，從認(rèn)識你開始，到現(xiàn)在，沒有哪一天不喜歡，我真的喜歡你。

    黎夕心哭累了。

    這時林木森轉(zhuǎn)過身，把她抱在懷里，拿著毛巾給她擦臉，把她塞到被子里，黎夕心睡著的時候，還抓著林木森的手不放。

    林木森在旁邊看著她，他臉上已經(jīng)哭濕一片，心口是一陣又一陣地悶痛。

    這時候，他微信收到一條消息，是透明膠給他發(fā)的。

    林木森，最好跟黎夕心解釋一下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分手吧。我理解你當(dāng)初的決定。但是現(xiàn)在，如果你不告訴她真相，黎夕心會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她自己，我想你應(yīng)該不希望看到一個為了你一次又一次放棄自尊的黎夕心吧。

    林木森關(guān)了手機屏幕，抬手摸了摸黎夕心熟睡后安靜的睡顏，低頭，深深地吻在了她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