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塊K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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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來到世間,世人因自己的行為是惡的,不愛光倒愛黑暗,定他們的罪就是在此。 濕潤的雪粒將天空擴出四方的暗角,時間和黑暗一起流逝。 我到底身處哪里? 不大一間居酒屋,擠滿熟悉又陌生的人群,汗味、香水味、還有不知從哪里來的隱隱的消毒水味道,讓我的眼睛又癢又疼。 模糊的視角散開,嘴唇和頭骨都略微發(fā)痛,雙手沉重得幾乎拿不穩(wěn)杯子。 ??!抱歉!肩膀狠狠地被撞開,手中黃色的液體傾斜搖晃,映出一張十分慘淡的臉。 這是誰? 誒!小泉!你好嗎?剛才碰到我的人抬起手掌在我面前揮了揮,你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變了好多,好可愛。 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他舉起杯子走近一步,杯壁相碰,故作瀟灑地擠擠鼻子,用指尖劃過鼻梁,我啦!我是渡邊!又怕我記不起來,以前老被大家叫做鰹魚干鼻的那個倒霉蛋。 蛋殼裂出一條細縫,遲緩的思緒開始轉(zhuǎn)動。 這個外號我很熟悉。六年前的高中時代,他比同班同學(xué)矮一大截,又瘦又小,和人講話好像常要把頭抬斷。為了維持某種自尊,他總是通過聳動擠弄鼻尖的方式來自嘲著博取他人的好感。聽說高一的時候,擦肩而過的高三學(xué)長以為他是在嘲弄自己,一拳打斷了他的鼻梁。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的外號相當(dāng)響亮鰹魚干鼻。 外號前半的鰹魚干和他家里開的飯團店有關(guān),大概是一直幫著家里做事,他身上總環(huán)繞著一股濃重的鰹魚干味道。 鰹魚干明明是世界上最硬的東西才對,好可惜呀,我的鼻子并不是。也請大家以后多多關(guān)照我的鼻子,還有我放在前臺的花,兩個hana都拜托大家了*1。分班后的班會,渡邊這樣自我介紹著,我想他本來是想借此獲得一些目光,嘩眾取寵,哪怕是嘲笑也行。 但班里一片寂靜,只有班導(dǎo)替他打起圓場:還算挺有個性的發(fā)言不是嘛。老師我啊,像你們這么大的時候最喜歡鴕鳥俱樂部*2了。常幻想著以后能夠出道,完全沒想到最后當(dāng)了老師咳,這個話題好像不太有趣啊好了,渡邊同學(xué)請坐吧。下一個該誰了?我看看啊下一個松本同學(xué),松本幸果 身后傳來夾雜著抱怨的低笑。 什么啊。竟然又多了一個需要關(guān)照的對象。關(guān)照優(yōu)子已經(jīng)夠勞累了,拜托呀,請不要增加我們的負擔(dān)。 美羽,不要這么說嘛。優(yōu)子是我們的朋友,關(guān)照是自然的啦。 渡邊是佯裝沒有聽見的其中一個,他慌張地坐下,后背撞擊椅背后迅速佝僂。確實像極了發(fā)干的鰹魚。 現(xiàn)在,曾有的微淡腥氣和米粒發(fā)酵味掩藏在令人作嘔的香水煙氣之下,身體拔節(jié)一般抽高了不少,可臉上過于討好的笑容卻一點都沒變。 有的人就是這樣,真實的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 很無聊對吧,同學(xué)會這種地方真是無聊得要命。 我笑一笑,敷衍道:是這樣的。 他像是受到了鼓舞,眉飛色舞,嘴唇貼在我的耳際:一會兒我們可以先偷偷溜走。二次會什么的,你應(yīng)該也不會參加對吧。 我避開他滑向我腰際的手,不置可否。但我的厭惡很明顯。 渡邊臉上的喜悅短暫停留,隨即聳著肩為自己找臺階下:哎呀,酒喝得好快,我再去倒點,小泉同學(xué)你要來點嗎? 我看一眼他手里因貪心快滿出來的酒杯,淺見。 誒? 淺見。我不姓小泉,姓淺見。高中只是同班兩年,不指望你記住我的全名,但如果為了邀約我之后去酒店,功課最好還是做全比較好。 他的臉迅速地漲得通紅,宛若飯團中心的紅梅子,表情里滿是不可置信。 我們之間的sao亂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力,有個悅耳的女聲插進來:不要吵架呀,同學(xué)會可不是算陳年舊賬的地方。她隨即走來拍上我的肩,優(yōu)子,你怎么都不喝酒的呀。 我看向手中的杯子,黃色的液體像是要向下延伸出一個漩渦。 我不想喝。 她愣了一下,優(yōu)子,你變了好多。她貼近我,旁人看來也許是在擁抱,這么不聽我話的優(yōu)子,好不習(xí)慣啊。 我感覺牙齒在不受控制顫抖。 她低笑:別怕呀。我們都長大了不是嗎。白石美羽拉住我,帶我擠向人群中心,由吵鬧的女孩們組成的圓圈,她們瞪大精心修飾過的眼睛,誒?這是優(yōu)子嗎?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啊。不會是誰假扮的吧。 優(yōu)子現(xiàn)在在哪里上班?一張化著濃妝的臉在我面前放大。 我稍微退后一點,教會團體。 教會。她露出譏諷的笑容,好怪。做什么?修女嗎? 文員 由奈,你好過分,不要再像以前那樣欺負優(yōu)子了。 不是啦,我是覺得優(yōu)子變得太多了。優(yōu)子現(xiàn)在好像另一個班里的怪人誰來著,那個名人。 上過社會新聞的那位嗎?美羽轉(zhuǎn)開話題。 美羽都沒怎么跟她說過話吧。話說好可惜呀,當(dāng)年周刊雜志給我五萬日元讓我爆一個關(guān)于她的料。我等著別的記者給我更高的價格,最后白白喪失了五萬日元。 哈哈哈,我還以為最后只得了一萬日元的我最慘呢。沒想到由奈比我還慘。叫什么來著現(xiàn)在是不是姓西川了。好嫉妒呀,西川老師最后居然真的會和她結(jié)婚。 同學(xué)會應(yīng)該叫她來的。真想聽聽她的傳奇人生。 她才不會理你的,你這個編造假料的同學(xué)。 誒~不要說得這么過分,那是合理加工啦。而且,我們不是共犯嘛。采訪的那天,你、我、美羽、優(yōu)子我們都去了呀。 亮閃的指甲隨著裝模作樣的笑聲在眼前晃個不停,一杯又一杯的液體推進我的手里。 我的頭更痛了。 美羽笑著看向我,要去衛(wèi)生間嗎? 我們并排洗手,鏡子里的美羽一如既往的優(yōu)雅又美麗,脖子上一條細線一閃而過。我轉(zhuǎn)過頭,什么都沒有。 怎么了嗎? 我搖頭。 別怕我啊。都過去了不是嗎。她從手袋里翻出口紅,旋轉(zhuǎn)出一點,細細涂抹,艷紅的一抹,像是血。 從哪里開始滴落的呢? 脖子還是手臂? 粘稠腥臭的液體在滑落,再細看,消失了。 優(yōu)子。真為你擔(dān)心啊。美羽不知道何時靠近我身邊,手一下下?lián)崦业念^發(fā),頭發(fā)也剪了,眼鏡也摘掉了,還學(xué)會了反抗和大聲說話,可是看見我怎么還像一只倉鼠一樣。 我用力揮開她的手。 這就對了。美羽輕輕吹了吹自己的手,劃開紅唇,替我向慎問好啊。 *1鼻子和花在日語里都叫做はな(hana),這里渡邊想借此做冷笑話。 *2ダチョウ倶楽部。由三人組成的日本著名搞笑藝人組合,有很多經(jīng)典段子,例如兩個人吵著吵著架然后突然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