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木蘭

    楚梔是被雷聲夾雜著雨聲吵醒的，風(fēng)攜著密集的雨點刮在玻璃窗上，將她還沒睡醒的思緒勾到了窗外。

    不知道被這樣力道的雨沖刷一整晚，窗戶會不會疼。

    臺風(fēng)嚎叫如鬼哭，好在窗外的木蘭花樹看起來依然堅挺，連一個枝丫都不曾斷裂，只是落了一窗臺的白色花瓣，在這樣可怖的夜里如厲鬼過境留下的爪牙。

    楚梔倒向來惜花，也不顧外面狂風(fēng)大作，硬是把窗戶拉開一條縫，將水洼里的木蘭花都收了進來。

    被臺風(fēng)摧殘過的花瓣有些破落不堪了，香氣也不如從前般濃艷。清香環(huán)繞，沁人心脾。楚梔覺得倒時差的夜里也不那么難熬了，至少還有木蘭香相伴。

    她深吸一口氣，躺回被窩里，在黑夜里摸出手機。

    點開微博搜索欄，她思考了一會，輸入周子陌三個字。

    感謝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的發(fā)達，不需要半秒，與這名字相關(guān)的所有搜索結(jié)果就展現(xiàn)在她眼前。最先蹦出來的是最近轉(zhuǎn)發(fā)過萬的一個站姐的精修圖。有些眼熟，她好像有點印象前幾天在自己的首頁刷到這幾張照片，下面過萬的評論大多都是喊他什么人間蠱王，或是在求他把金絲邊眼鏡半永久。

    精修圖里的男孩身材高挑，是和名模相比也絲毫不遜色的完美比例。眉眼鐫刻般立體，光影在側(cè)臉交織勾勒出優(yōu)越的線條。銀邊細框眼鏡擋不住熠熠發(fā)光的星眸，鏈條從臉邊垂下平添一分冷清。指間隨意拿著一杯紅酒，只一件簡單的白襯衣再無其他贅飾，卻顯得清貴又凌人。

    嗯，是他。

    不過比起精修圖，還是夢里的他五官更加立體好看。

    楚梔看著屏幕里的那個男孩精致的面孔，脊梁骨驀地竄過一陣酥麻，那是在夢里他的指尖劃過帶起的陣陣戰(zhàn)栗。

    早就不是青春期的女孩子了，怎么還做春夢。她無奈地閉上眼，試圖在這風(fēng)雨聲中再次入眠。

    倒也不是想延續(xù)上一個夢境的意思，她欲蓋彌彰地想。

    即使是這個城市早已因為臺風(fēng)過境而癱瘓，資本主義依然如酷吏剝削他們這些娛樂圈打工人，恨不得扒皮抽血，哪能讓他們偷得一絲清閑。好在下午一個室外的活動不得不臨時取消，他們能借著天災(zāi)的不可抗力而早一點下班。

    今天的最后一個行程是拍芭莎的內(nèi)頁。一輪拍攝過后，周子陌又換完一套衣服，坐在攝影場地一邊的沙發(fā)上，等著前面幾個隊友拍完再輪到他繼續(xù)拍第二輪。

    他喜歡閃光燈，喜歡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他身上，不過今天除外。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今天的狀態(tài)不對，這不得不歸咎于昨天那個夢境。

    他自覺是過了荷爾蒙澎湃導(dǎo)致夢遺的那個年齡了，曾經(jīng)也并未怎么經(jīng)歷過這種令人尷尬的生理現(xiàn)象。雖然他也剛成年沒兩年吧，可天生沉穩(wěn)的性格讓他覺得自己離青春期躁動的小毛頭早已相差甚遠，卻怎么也沒想到自己還能在快二十歲的年紀搭上青春期的末班車。

    更可氣的是，在夢里他壓根沒得到滿足，早上起來堅硬充血的下體提醒他昨天晚上只是天氣異變風(fēng)雨來臨前的一段旖旎的夢。

    再多的，就什么都不是了。

    床單干凈，睡衣也干凈，只有情緒是一團亂麻。

    他煩得很。

    周子陌百般聊賴地刷著朋友圈。

    小助理用小號上午發(fā)了條抱怨全城放假她卻還得上班的朋友圈，大號卻還是營造出一副歲月靜好努力工作的社畜人設(shè)。他順手點進她小號的頭像，看她以前發(fā)過的動態(tài)。

    動態(tài)不多，大部分是和朋友去各個網(wǎng)紅餐廳探店的照片。只有一條吸引了周子陌的注意力，他屏著呼吸不可思議地點進大圖。

    圖片里是小助理偷拍的她朋友在買花的背影。

    細吊帶，薰衣草色的小裙子，細藕般光潔無暇的小腿。腰間一條珍珠腰帶勾勒出婉約的腰線，松散的魚骨辮上隨意地插了幾朵小雛菊。

    肩背上一粒紅最終被周子陌捕捉到了，像是福爾摩斯探案終于找到最終定案的線索。

    今日份的所有躁郁一掃而光，他勾起嘴角，終于找到這顆讓他夜不能寐的朱砂痣了。

    遠遠看著目標人物正跨過半個攝影棚朝他走來，周子陌笑著朝她招了招手。

    閔夏，就是小助理，走到周子陌面前，奇怪的看著這個冷了一天臉的少爺突然朝她笑得一看就是有所圖：徐聞遠拍完下一個就是你。話音一落，又奇怪道，你朝我笑得這么花枝招展干什么？少爺心情陰晴不定，不知現(xiàn)在又是鬧的哪一出。

    閔姐。他有所圖自然嘴甜。

    得，我可經(jīng)不起。有話直說。閔夏抱臂看他。

    周子陌也不繞彎，把手機遞給她，單刀直入：這個楚大小姐，是你朋友??？她這條朋友圈的配文就是一句：又是被楚大小姐陶冶情cao的一天。

    閔夏倒看出點門道來，答道：高中同學(xué)，關(guān)系特別好。你認識？

    見過一面。周子陌直言，我能不能

    不能！她沒好氣地打斷，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當(dāng)偶像的準則就是不戀愛，好好營業(yè)，你別打這主意。

    就算戀愛我也會好好營業(yè)的。再說，你放眼看內(nèi)娛，哪個團沒幾個戀愛的。周子陌倒也沒說錯，比起其他國家對偶像明星的嚴格要求，內(nèi)娛的標準的確是寬松得多，只要不觸犯法律，都會有一批死忠粉甘心打投做數(shù)據(jù)，讓那些失格偶像的商業(yè)價值不至于跌得太厲害。

    周子陌向來是有事業(yè)心的，營業(yè)和實力倒也從來沒有放松過。只這一次，這一次似乎是不同。他總覺得自己如果錯失了這個機會，他丟掉的東西會比被爆戀愛來得嚴重得多。

    閔夏知道他說的是業(yè)界常態(tài)，便也不再反駁，只說：她都不在國內(nèi)，你別想了。

    回來了。他撇嘴。

    人家有男朋友的，談了好幾年了。

    剛分了。周子陌見招拆招。

    她不喜歡你這樣的。

    那得等她見了我才知道。

    閔夏沒了話說，狐疑的目光打量著面前這個滿臉寫著漫不經(jīng)心的男孩。這些她作為楚梔的閨中密友都難尚不知曉的消息，這個聲稱和她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是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的？

    她正要發(fā)問，手機鈴聲卻掐著時間響了起來。偏巧了，正是他們口中聊了半天的人。閔夏拿起手機，示意周子陌去準備拍攝，自己則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說曹cao曹cao到，可見背后不能說人。

    分明是白晝卻烏云籠罩，厚重的云層從一開始翻滾著的鐵藍色慢慢轉(zhuǎn)變到詭異的紫紅色，再回歸平淡無奇卻壓迫感十足的鉛灰色，狂風(fēng)攜瓢潑大雨摧殘著整個城市，多個街道被雨水淹沒，無數(shù)個地下停車場雨水倒灌，淹了一輛又一輛的百萬豪車給這個臺風(fēng)的肇事金額翻了番?？粗鴩樔?，其實這種場面楚梔見得多了。她小時候住在南方的城市，那邊每年梅雨季都有四五個臺風(fēng)造訪，她早已見怪不怪。

    撥通閔夏的電話是因為她是這個城市里自己想要聯(lián)系的第一個人，卻不知對方也在同一時間念叨著她。

    夏夏，我回國啦！她的聲音刺穿濕潤的空氣，如琉璃珠紛紛落入玉盤，打破一片沉悶，你今天工作完咱們?nèi)コ燥埌?，好久沒見了嘛。說楚梔毫無私心是不客觀，但她總是擅長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閔夏的聲音穿過電流，聽著有些模糊：你還有良心呢，回國了不找我。

    哎呀，我最近發(fā)生了好多事你都不知道。這不事情一了結(jié)我就立刻聯(lián)系你了嘛。今天想和你一訴衷腸啊。她笑道。

    行吧。閔夏也想問問她突然回國，又說分手是怎么回事，于是應(yīng)下，去天環(huán)廣場新開的湊湊火鍋吧。那邊環(huán)境好，你肯定喜歡。

    好呀都聽你的。楚梔也不急，笑瞇瞇地慢慢引出自己真實的目的，你現(xiàn)在還在工作嗎？我去餐廳提前拿位等你吧？

    是啊，頂風(fēng)作案也不知道給不給加班費，累吐我。閔夏隨口抱怨，罷了罷了，至少不是我一個人在工作，稍微心理平衡了點。畢竟還有這么滿滿一攝影棚的人呢。

    你帶的那個團都沒放假嗎？

    嗯，今天是團體的拍攝活動。

    那周子陌也在嗎？她裝作不經(jīng)意地拋了個磚，想看看能不能引個玉出來。

    若是依照平時楚梔問一句她帶的藝人也實屬正常。饒是閔夏有著九曲回腸的玲瓏心思，也暫且想不能聯(lián)想到什么。不過有周小少爺在前面一鬧，這廂又一提，哪怕是再沒心沒肺的人都能聽出點端倪來，何況是她呢。

    今天還真是奇了，閔夏暗自腹誹，應(yīng)答道：他當(dāng)然在啊，他不在的話還拍個啥。畢竟這個團體百分之七八十的商業(yè)活動都是靠周子陌在撐場面。哪怕他當(dāng)時出道不是C位，但后續(xù)的資源和人氣卻是頭一份，甚至壓了C位一頭。

    你怎么會突然問起周子陌？你不是不看這些偶像明星，向來只愛你家沈影帝的么？

    那天在微博看到了他的照片，覺得這小孩長得蠻帥的，就記住他名字了。這話倒也不算虛。

    是小孩啊，咱們比他大五歲呢。整天被這群小孩圍著叫jiejie，把我都從心理層面喊老幾歲了。

    楚梔倒還沒說什么，閔夏那頭就又開了口：算了楚梔，我記得你家離我們攝影棚挺近的，要不你先來攝影棚等我吧。我們這還要好一會才能完事呢。

    也好。她聽見楚梔慢吞吞地說，倒沒什么情緒波瀾。

    又隨口扯了兩句，楚梔正準備掛電話，閔夏卻沒頭沒尾地突然來了一句：楚梔，你和周子陌見過嗎？

    這話問得不知出處，她怎么會見過一個電視里當(dāng)紅的偶像明星。除了在夢里，她暗自紅了臉，在夢里自然不算見過。

    沒有啊，怎么這么問？她奇道。

    哦，沒事，那你一會就能見到他了。

    這頭剛掛電話，閔夏走到正準備工作的周子陌面前，諱莫如深地笑了下，像只偷到了魚的小狐貍：楚梔一會就到。

    楚梔。

    笑意爬上周子陌總是微抿著的嘴角，又悄然蕩上幽深清冷的眼眸。

    那是他遺落在昨天夢境里的名字。

    風(fēng)雨已至，葉落花稀，唯有夢里幽香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