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晏清(6)

    等到上了街，何清就全然忘了余海晏會不會被路人認(rèn)出來這個問題。愛購物仿佛是女生的天性。

    想著，要上大學(xué)了，得買生活用品；更多的，還是吃的，過半數(shù)卻進(jìn)了余海晏的肚子里。他不愿意吃，她硬拉開他口罩的一小角，喂他吃。

    何清小時就是這樣與他相處的，隔了幾年，再做這樣的動作，也不忸怩。

    何清以前不愛吃棉花糖，看見了，瞧著歡喜，又想買，總是吃了兩口，就丟給余海晏。她看見有卷棉花糖的老翁，要了兩個，遞給他一個，結(jié)果因他不方便，兩個都被她消滅了。

    余海晏裹的嚴(yán)實(shí)，看不出年紀(jì)，倒是何清，活脫脫一個中學(xué)生，就差套件校服了。旁人見兩人行為舉止親密，誤會成兩人是逃課出來玩耍的。何清不解釋，笑嘻嘻的。

    天氣熱，他反而更引人注意。有人盯著余海晏看，像瞧出了端倪。

    何清在他被認(rèn)出之前，就拉著他走開。

    一下午過去，何清累得邁不開腿。余海晏吆了輛出租車，送她回家。

    他訂的票是七點(diǎn)的，要提前去機(jī)場，甚至沒有時間和她吃晚餐。他吻了吻她的唇角才走。

    何清父母回到家，看見一沙發(fā)購物袋，有點(diǎn)驚訝。

    她解釋說：有些是晏叔買的。

    哦，我和當(dāng)你哪兒那么多錢。因她今天生日，何清媽也只給她留了小幾百讓她出去玩。

    何清趴在沙發(fā)上，試著打探：媽，要是我找男朋友了，你管嗎？

    找就找唄，都大學(xué)了，還能管你不成？開明的母親大人又說，不過你年紀(jì)小，要注意保護(hù)自己。

    何清腿翹著，一晃一晃，有點(diǎn)開心：你說的啊。

    母親狐疑地看她：怎么著？有了？

    什么有沒有的。何清嗔說，你女兒才多大啊，媽你凈瞎說。

    叫你看電視劇，腦子里都想些什么？母親敲了她的頭一下，我說的是男朋友。

    沒。何清手捂著頭，支吾著，就問一聲。

    母親自是了解女兒的，想來她必有實(shí)情未報，揪著這個問題不肯放手了：快說，不說不準(zhǔn)吃飯。

    何清哼了聲：不吃就不吃，反正我下午也吃飽了。說完就溜回房了。

    何清她媽和他爸面面相覷，她媽擔(dān)心地說：真的有了？

    你剛不還說找就找唄？

    何清母親瞪著丈夫，說說，還當(dāng)真了？你也不看她才多大。今天剛滿十七！還沒成年呢。

    沒影的事兒，cao心也沒用。何清她爸倒心寬，等她找了，肯定會跟咱倆說的。

    這點(diǎn)，何清她爸就想錯何清了。

    一直到她和余海晏的事被父母發(fā)現(xiàn)之前，她都沒和他們提起這件事。

    回到房間里，何清就撲上床打滾。

    今天一下午就像做夢似的。她想跟一個人宣泄這種喜悅，但怕許檸檸的高分貝尖叫刺破耳膜，想想還是算了。

    接著又開始打滾。

    滾著滾著，想起余海晏飛機(jī)要起飛了，連忙撈起手機(jī)，給他發(fā)微信。

    何清：晏叔？

    Yu：還沒安檢。

    何清下巴壓著枕頭，手指繞著手機(jī)上的掛繩，想著，要怎么跟他訴相思情。

    手機(jī)又響了聲。

    Yu：吃過飯了沒？

    何清：沒。下午吃太多了。

    Yu：再吃點(diǎn)。

    何清：好，聽你的。

    何清：那個，晏叔。

    Yu：嗯？

    何清：你記得想我。在不妨礙工作的前提下。

    Yu：[微笑]好。

    Yu：該安檢了。記得吃飯。

    何清：拜拜。

    何清按了左上的返回鍵，想了想，又退回聊天界面。

    這是他的私人微信號，只加了些家里人和朋友。頭像仿佛是系統(tǒng)自給的大海，微信名是他的名字，何清怕被人看到，改的備注是：Yu。

    看了下記錄，感覺都是廢話。但是又能通過那簡潔的幾個字，想象到他當(dāng)時的神情。

    何清扔開枕頭，下床去吃飯。

    坐在候機(jī)大廳的余海晏，反復(fù)看著那句你記得要想我，然后啞然失笑。

    以前每次要分開一段時間，她就淚漣漣地說：你記得要想我。

    縱然人長大了，心智成熟了，那份牽掛總還不變。

    *

    何清在臨省讀大學(xué)，宿舍里，有好幾個姑娘是余海晏的死忠粉。

    剛搬進(jìn)來，墻壁上就貼滿了余海晏的海報，有兩張，還是里的。她們說，她們都是從這部電影粉上的余海晏。

    何清趁她們不注意，偷偷拍下來，發(fā)給余海晏，說你看，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很晚他才回了消息：小姑娘，望梅止渴只會越來越渴。下月我回來看你。第二天醒來，何清看到這句話，又是一頓傻笑。

    宿舍的人都知道她有男朋友，卻誰都沒見過他?；焓熘螅齻冋讨人螅瑩寔硭氖謾C(jī)，先翻了相冊，一張有男生入鏡的照片都沒有；再翻微信，疑似她男朋友的，只有這個叫Yu的人了。

    她們只匆匆看了一眼，怕何清生氣。

    何清也不會真的生氣，只怕她們發(fā)現(xiàn)余海晏。連好友許檸檸，到現(xiàn)在也是蒙在鼓里的。

    平時，余海晏下工都很晚了，若是有空給她撥個電話，她不是在上課，就是已經(jīng)睡了，所以兩人的通話少之又少。

    國慶長假，何清和許檸檸一道回家。許檸檸也和何清一座城市，卻不是一所大學(xué)。

    車上，許檸檸刷著微博。

    何清戴著耳機(jī)聽歌，閉著眼小憩。

    正好是的同名主題曲。

    凜冬寒冽

    狼煙綿延

    百里生靈難眠

    血灑河邊

    一鋪紅練

    不聞號角嗚咽

    皚皚千山之外，又留何人惦念

    河清海晏，終不得見

    這首歌，是何清很喜歡的一個詞作陸繼安作詞。

    歌詞是壯烈、哀戚的，同電影一般。

    聽著歌，不免思及余海晏。

    許檸檸忽然搡了搡沉浸在歌里的何清，讓她看手機(jī)。

    怎么了？何清摘掉耳機(jī)，睜眼一看，是一段晃動的視頻。

    視頻很短，在機(jī)場，人聲嘈雜中，余海晏被一群人圍著，身后跟著他的經(jīng)紀(jì)人小程。饒是鏡頭時間不長，何清也看清了他的裝束。

    黑口罩，黑鴨舌帽，格子外套，黑色牛仔褲，低調(diào)又醒目。

    怎么了？

    這樣在機(jī)場被狗仔圍堵的情形多了去了，何清不知道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你看仔細(xì)了，這是咱們市機(jī)場哎。許檸檸搖著她的胳膊，燕燕回來了！

    這一聲引得車上乘客紛紛投以注目禮。

    哎？回來這么快？

    何清有點(diǎn)失神。雖然知道他會回來，但得到準(zhǔn)確消息，又是另一回事了。她希望車能開快點(diǎn)，再快點(diǎn)。

    三個月沒見了，思念之情漲得她心疼。以往動不動就半年見不到，都沒這樣難熬。

    都怪許檸檸，她現(xiàn)在睡不著了。

    車途漫長，何清看著窗外，漆黑的沿途，景色變換單調(diào)，沒趣極了。

    許檸檸已靠著她的肩膀睡熟。白日吵鬧的孩子也睡著了。車廂內(nèi)很安靜。只有發(fā)動機(jī)的運(yùn)轉(zhuǎn)，嗡嗡的。

    本是為的省錢，坐了大巴，早知道余海晏這么早就回來，她就算搭上昂貴的飛機(jī)票，也趕回去了?，F(xiàn)在后悔也來不及了。要到達(dá)車站，得第二天清早了。

    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下起了雨。

    車沒動，大家都醒了。

    怎么了？有人大聲問著。

    沒人應(yīng)。

    他們推開窗戶，往外張望著，清涼的風(fēng)吹進(jìn)來。

    是堵車了，遠(yuǎn)遠(yuǎn)的，望不到盡頭。

    堵成這樣，不知什么時候才能疏通。何清不免焦急。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越來越多的人撐著傘下車，在外頭鬧著，吵著。

    雨下了一陣，逐漸變小，直至停止，車已堵了三個小時了。距離高速站口還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

    許檸檸看出她的不耐，安慰她：估計(jì)是出了車禍，等交警處理完，就可以通行了。

    再怎么著急，也無濟(jì)于事，何清只好按捺下。

    然而人有三急，兩個女生已經(jīng)憋了很久，再不解決，非得憋壞不可。

    許檸檸去跟司機(jī)說，他正抽著煙，煙霧繚繞的，嗆得兩人咳嗽連連。他看了她倆一眼，說：就在外頭找個地方解決算了唄?；慕家皫X的，又離服務(wù)站遠(yuǎn)，哪找得到廁所？

    他揮揮手，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遠(yuǎn)遠(yuǎn)的，有幾個男人從草叢中冒出頭?？礃幼?，也是放完水回來的。

    兩人拿著衛(wèi)生紙，對視了一眼，只好拋下矜持，踩著泥濘的土地，找個遠(yuǎn)離人群的地方解決。

    剛提起褲子走了兩步，何清不知絆到什么，一下跌了。許檸檸忙扶起她。

    沒事吧？

    何清咬著下唇，沒作聲。

    褲子臟了是小事，地上有碎石，磕得她膝蓋流了血。

    許檸檸慌里慌張地扶她回車上，問了一圈，都沒有可以處理傷口的東西。她只好卷起褲子，擰開礦泉水瓶，用水沖著傷口。

    血水混著泥水一起流下，露出傷口，何清嘶地倒吸口冷氣，咬著牙。許檸檸看得心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