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他像假酒
第二章、他像假酒
溫辭是孤兒。 五歲那年同jiejie一起在城郊的清溪河邊被先生撿到。 先生是沈太傅的學生,姓楊,至于叫什么,溫辭不大清楚,興許別人提過,但她沒留心。 楊先生在長安的西郊有間學堂,溫辭和jiejie就住在這里,大抵是托沈暄和的福,學堂里也有些家境煊赫的公子小姐,免不得性子嬌氣,總體上倒還算好相處。 學堂的日子雖然乏味,不過安逸。 當然,這是在沒有遇到沈暄和之前。 溫辭還記得第一次見沈暄和。 也是夏天,大雨。 學堂放得早,唯獨她被留下來罰抄,三百遍。 從午時到申時,手腕酸疼,筆桿逐漸拿不穩(wěn),墨跡粘連,溫辭翻動紙業(yè)空檔,悄悄抬手伸了伸腰,窗外暴雨如注,雨水像牽連不斷的珠線。 屋檐下不知何時立著個俊秀的男子,白衣勝雪。 溫辭的筆沒拿穩(wěn),剛抄完的詩集被松煙墨泅濕,她眨了眨眼睛,神色懊惱,額上的幾根軟發(fā)自然翹起,一襲紅色的襦裙,在陰暗的天色中格外亮眼,像石榴花,一簇簇的紅,明艷生動。 你是誰? 她干脆放下筆墨,跑過來同他說話,走到他跟前時,又后退了幾步,筋惕得有些多余。 沈暄和讓人望而生怵。 一半是因為他的眼神,淡薄到不摻雜任何欲望,讓有私念的人自覺膽怯,另一半是因為他的長相,風姿特秀,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當然,這些都是溫辭從書中背來的句子,如果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漂亮得有些過了頭。 小姑娘下頜處沾了點墨,烏黑的眼珠直溜溜的轉(zhuǎn),她又問:你可是來找先生的? 沈暄和收起雨傘進屋,滿身的水汽逼近,她退到桌角,纖細的手指抓著捉著檀木桌案,暗自的緊張。 他笑了下,點頭,道:正是。 那、那你等等。溫辭也跟著笑,我去替你找先生。 說完,她一溜煙的跑開。 沈暄和眨眼,只看見鮮紅的火影,瞬間消失在漫天的雨霧中。 那天后,溫辭就自告奮勇每日下學后打掃學堂。 沈暄和來得次數(shù)不多,可次次都能被她碰見。 更多的時候,楊先生會直接在學堂里跟他交談,聊得多半是朝堂上的事情,溫辭很少過耳朵,就算過耳朵,也只能聽見男人和緩的嗓音,如風吹麥浪般,沙沙聲響。 朝堂事情復雜,沈暄和很少生氣,更多時候是端坐在案桌前,偏頭思考。 這時,溫辭便隔著窗舷看他。 他的脖頸很長,頸部肌膚細膩得如同霜雪,依稀可見淡青色的脈絡(luò),蜿蜒而下,瘦得過分了。 偶爾,他也會發(fā)現(xiàn)溫辭的存在,但是不在意。 朝中這樣看他的姑娘應(yīng)該很多,不然他不會這般自然。 溫辭得出結(jié)論,日后看他時,就更大膽些了。 有時候,沈暄和和先生的討論僵持不下,氣氛沉默,恰好溫辭又在場,他便會隨口考問溫辭幾句功課。 他翻看溫辭記錄的簿子,罰抄停留在那一頁,便問:你可知這詩寫的是什么內(nèi)容? 溫辭點頭,脆生生的回了兩句。 沈暄和笑,那你可知先生為何罰你? 這可讓溫辭為難。 倒不是回答不上來,而是她干得荒唐事太多,每次領(lǐng)罰,自己都記不清領(lǐng)的是哪件。 是因為我打碎了那只龍窯煅燒瓷碗? 沈暄和搖頭。 因為課堂上打瞌睡? 沈暄和還是沒說話。 七夕時和姐妹們偷偷喝了桑落酒? 溫辭急了,總不能是因為我字好看,所以先生讓我多抄幾分留著傳世吧? 沈暄和一口茶水未咽下,笑出聲來。 他平日唇角揚得很淡,這會兒笑容直達眼底,和煦如朝陽,平添幾分暖意。 溫辭松口氣,暗自有些得意,起碼她把人逗笑了。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放松,只聽沈暄和道:先生說,你人機靈,腦袋也聰明,就是生來性子淡薄,所以經(jīng)常罰你抄這些有關(guān)農(nóng)活時序的詩句,體會體會民間疾苦。 溫辭想著要溫婉點,嘴卻忍不住,沈太傅,常人在你面前,難道還體會不夠民間疾苦嗎?又何苦要去抄詩句? 沈暄和愣了下,笑容更甚。 靜了半晌,他抬眼,意有所指的問她,所以這就是你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原因? 被他盯著,溫辭有片刻慌神,臉頰guntang得像是喝了清酒。 這是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