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命運(yùn)（6）

    蔣合找了份工作，在酒吧。

    把明月送到家之后他推說約了朋友，連口水也不喝就打算走人，明月疑心他在外面交了混混朋友，打破砂鍋問到底，才知道他如今在酒吧幫忙。那家酒吧在本城較為著名，明月的同事愛去，常在辦公室提起。

    于是便有了這樣一幕

    明月跟蔣合并肩走在大路上，她揪著蔣合的一片衣角，皺著眉道，你不去不行么？酒吧，一聽就

    就什么？不正經(jīng)？蔣合好笑地看著她。

    明月不再說話，蔣合脾氣火爆，又向來有自己的想法，她自覺自己的勸說并不可能有任何效力，那你別在外邊打架

    她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易怒，暴躁，下手重，一家人都對蔣合的拳頭有所忌諱，但凡他能夠溫和一些，也不至于兩次三番被學(xué)校逮住，查過處分，到現(xiàn)在似乎是直接被退學(xué)了。

    蔣合撇了撇身側(cè)的人，她的手已經(jīng)松開了他的衣角，無聊地懸在空中。夜風(fēng)溫柔地?fù)徇^，明月散著的長發(fā)微漾，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瑩白的耳廓。

    我也不是一直打架的。他低低地說。

    明月頓了頓，她從這句話中分明聽出了一點(diǎn)委屈的意味，但她無意探究，對于小孩子的惡行劣跡，她向來主張寬和以待，大約是自己從小循規(guī)蹈矩慣了，她對蔣合的叛逆有著超出意料的理解包容。

    留給我們不懂事的時間，是很短暫的，是應(yīng)該被珍惜的。

    我知道，但是在酒吧跟在學(xué)?？刹灰粯痈诩依镆膊灰粯?，蔣明月邊說話邊拿眼覷他，隨即被蔣合打斷。

    你想說外邊兒沒人能忍我是吧？他走在小道邊砌高的臺子上，步伐緩慢從容，轉(zhuǎn)頭朝蔣明月咧嘴一笑，唇紅齒白，不知為何，明月那會兒覺得他特別像一株白楊，挺拔的，靜默的，忍耐的。

    既然他明白，明月也就不再多說了，只反復(fù)叮囑他不要惹禍，到酒吧門口時，約摸是九點(diǎn)多樣子，明月沒泡過酒吧，對里面的笙歌狂舞既好奇又抵觸，看著蔣合轉(zhuǎn)身進(jìn)去，在門口略站了站，想著要不要進(jìn)去看看他在干什么，低著頭琢磨了會兒，便聽見一聲短促的喇叭。

    她驚訝地抬起頭，看到陳續(xù)從車子略探出頭，瞧著就像你，在這兒干嘛？

    他車?yán)锸怯腥说?，陳續(xù)先下了車，緊接著副駕又打開了門，明月仍沉浸在他突然出現(xiàn)在這兒的詫異之中，一時忘記了要答話，待人走到她面前來，她才稍稍回過神來。

    怎么不說話？不舒服？在這兒干嘛？他一身休閑裝，過往的行人繁多，她們倆人就面對面站著，明月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并不看他，答道，剛送我弟過來。

    沒頭沒腦的，蔣明月說完才覺得自己這話十分容易引人誤會，但他也沒有多問，倒是邊上他的朋友好笑地問道，送你弟過來玩兒？好jiejie。

    言語間頗有嘲弄意味，蔣明月并不在意，倒是陳續(xù)似是有些不快，嘴特閑么你？先滾進(jìn)去。

    那人接連應(yīng)了幾聲，跟明月?lián)]了手才進(jìn)去。

    將人趕進(jìn)去后，倆人之間竟更加沉默，饒是周圍再熱鬧，也襯托不起來。陳續(xù)也不知道他自己想干點(diǎn)兒什么，默默地看了會兒她，便問，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玩兒？

    明月愣了愣，連忙擺手，不用了，我馬上回去了，剛剛是在想事情。

    陳續(xù)揉了揉后脖子，輕嘖了一聲，那我送你。

    說話間，又轉(zhuǎn)身朝他的車子走去，明月連忙跟上，拉住他背后的衣服，我自己回去，你不是要招呼你朋友么？

    陳續(xù)向后瞅了瞅她拽著的那一截衣裳，又看了看她，軟軟的劉海，食指和大拇指捏著他的衣服，鬢邊似乎有汗。

    那會兒人特別多，倆人尷尬地立在中間，陳續(xù)索性又把她拉回酒吧門口，別擋道了，玩兒會？哎，忘了跟你說，莫傾在。

    明月被他拉著胳膊，有些別扭，又聽他說莫傾，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表情。低著頭，哦。

    不多時，又走過來兩個身材曼妙，妝容精致的女性，見著陳續(xù)十分驚喜的樣子，喲，您這大忙人今兒終于接見我們了嘿。

    陳續(xù)拉著明月胳膊的手放了下來，明月竟然松了口氣，見他們攀談地正歡，正欲逃跑，又聽見他說，這我朋友，蔣明月，這倆，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

    那兩位高挑女郎這才賞了明月兩記眼風(fēng)，紅唇輕啟，三人打了招呼，陳續(xù)順勢招呼明月，一起進(jìn)去吧。

    他眉目淡然，好像在說一件已經(jīng)決定好的事，明月這時不想下他的面子，硬著頭皮跟著他進(jìn)去。

    比起大馬路上那些人，酒吧里的人更多，也更精神，一種奇怪的興奮在明月心中躥起來，陳續(xù)走在她外側(cè)，替她免了與陌生人擦肩碰臂的可能。只是他似乎也不太喜歡與陌生人有額外肢體接觸，一直側(cè)著身，右邊肩膀靠著明月的后背。

    hello！莫傾先是看到了陳續(xù)，他依然高大帥氣，英俊的眉目在人群中十分打眼。此次回寧前，她是知道陳續(xù)在這兒的，面對這位初戀男友，她絲毫沒有扭捏的姿態(tài)，比起蔣明月來，似乎自然不少。

    待陳續(xù)走近些，她才發(fā)現(xiàn)他身邊的女孩子，大約是這清秀女生比從前長得更加美麗了些，所以她一時之間沒認(rèn)出來。

    莫傾細(xì)細(xì)地打量了下，才驚訝道，明月？你們？！

    她驚喜又驚訝地看著明月，眼中猶帶一絲猜疑，這猜疑被明月捕捉到，又被她忽略，陳續(xù)點(diǎn)了點(diǎn)莫傾，在吵雜的人聲中貼到明月耳邊，不認(rèn)得了？怎么不打招呼？

    明月對這樣的近距離有些不適應(yīng)，尤其在莫傾面前，是以快速地挪開了一步，陳續(xù)見她疏遠(yuǎn)的動作，眉心不禁擰起來。

    其他人將這一幕收入眼中，要笑不笑地對陳續(xù)打著調(diào)侃的眼色，陳續(xù)一概不理，莫傾將明月拉到身邊坐下，倆人好久沒見，明月覺得有些疏離，但莫傾不以為然。附在她耳邊問道，你們倆，什么時候這樣好了？

    明月?lián)u了搖頭，剛剛在門口遇見的。

    莫傾給她拿了聽啤酒，明月猶豫著要不要喝，她知自己酒量尚可，但是這樣的場合要是喝起來的話可能就沒完沒了了。夜晚又名最佳的情緒煽動機(jī)器，笙歌熱舞中有人失落和傷心是那樣的明顯。

    她把冰啤握在手中，眼神有些放空，莫傾見她不動，主動替她開了，你太拘謹(jǐn)了。喝一點(diǎn)兒沒事的。

    不好推拒，明月抿了兩口，又放下。

    莫傾見她視線落在虛虛的某處，心中暗暗地嘆了口氣，燈光閃爍中，有人也看著明月。

    莫傾無意中看到陳續(xù)盯著自己好友思索的眼神時，心中五味雜陳，拉了拉明月的手，湊到她耳邊問，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我都沒你微信。

    另一側(cè)有人招呼莫傾舉杯，明月的回答淹沒在眾人的喧鬧中，莫傾連飲幾杯，沉沉地坐下去，想到剛才的問題，又問，你剛說什么了？我沒聽清。

    明月?lián)u了搖頭，就輔導(dǎo)老師。

    莫傾頓了頓，好看的細(xì)眉擰起來，有點(diǎn)為她打抱不平的樣子。明月見狀笑了笑，挺好的，你呢？

    莫傾捏著啤酒罐子，紅唇輕啟，就在金融公司里跑腿打雜的。她眼波流轉(zhuǎn)間自信輕松，明月心中了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再言語。

    卡座里有人提議玩游戲，俗套的我從來沒有，眾人紛紛響應(yīng)，明月被莫傾也帶到游戲中，如果有人做過，罰酒三杯。

    因人聲、音樂聲交雜，四周十分吵鬧，于是每個說的人都聲嘶力竭。

    我沒有過三人行。有兩人尷尬地拿起酒杯，眾人紛紛哄笑，唯獨(dú)明月神色不變，自然地看著這一切，卻也顯得格格不入。

    陳續(xù)在那一刻覺得她像極了安坐在寺廟正中的佛像，垂眉斂目，包容人間一切喜怒哀樂。

    我沒有過過生日。大家?guī)缀醵寂e了杯，但是明月沒有。

    于是有人問她，小jiejie，你真沒過過生日??？我還以為周宇琛這都夠奇葩了。沒想到還有你。

    明月仔細(xì)看了看，是剛才在門口的那個男人，他話語間并沒有嘲諷之意，反倒自然親切如好友，明月定了定心，真沒有。

    得。我們喝就是了。

    此人說話俏皮的很，一雙丹鳳眼朝她眨了眨，明月微微卸下心防，亦揚(yáng)起嘴角。

    幾人說下來，明月竟一杯酒都沒喝過，連陳續(xù)都有點(diǎn)兒好奇，莫傾倒是理解的，你們可都別盯著我姐們兒了，人都是真的。

    靠，姑娘你也太牛了吧？就恨我們這里邊沒有沒談過的，要不你一準(zhǔn)兒得喝。明月看不清是誰在說話，剛想說，那我也不用喝的時候，莫傾扯著嗓子笑道，告訴你啊，她還真沒有。哈哈哈哈哈。語畢又低頭看了看明月，小聲問，你是沒談吧？

    明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轉(zhuǎn)眼，看到了陳續(xù)，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明月心跳快了又慢了，才一會兒后背竟出了汗，朝他微笑，又迅速轉(zhuǎn)開了頭。

    大家伙一陣調(diào)侃，有說要介紹自己兄弟的，有說要追她的，明月通通忽視，最后是一個女生說的，她挑釁地盯著明月，我從沒有暗戀過別人。

    明月笑了笑，覺得這人跟林醒有點(diǎn)像，很聰明，一大姑娘，22歲了，樣貌清秀，也沒病沒痛的，就算沒談過戀愛，心中還能不惦記著個把人嗎？

    她倒酒的時候引來一陣激動的哄鬧，哎哎哎，姑娘，你暗戀那人兒有我?guī)浢?？我可以么?/br>
    得了吧您，就你這傻樣兒。

    哎，小jiejie，我有一弟弟，長得可好看了，清華高材生，現(xiàn)在單著呢，人品特好，我給你們倆引薦引薦？

    明月?lián)u了搖頭，三杯苦酒入喉，竟然有點(diǎn)心酸。

    莫傾在她身邊沉默了許久，一輪游戲結(jié)束，其余人三三兩兩擠進(jìn)舞池，邊上剩陳續(xù)和一位男士在閑聊，明月記得那人，叫周宇琛。

    莫傾似乎喝得有點(diǎn)兒多，明月見她一杯又一杯，忍不住勸阻，少喝一點(diǎn)兒。

    聽到她溫和的聲音，莫傾擠到明月身側(cè)，重重的酒氣噴在明月脖頸間，明月拍了拍她的背，你不舒服么？要不去吐？

    不用，莫傾懶懶地偎在她肩上，我這次回來，是想追他的，我還喜歡他，你是不是也還喜歡他？

    明月發(fā)覺音樂聲有點(diǎn)大了，鼓點(diǎn)踩在她心上，每一次律動，都引起一陣心驚rou跳。

    那么吵，但是她卻聽清了莫傾說的每一個字。

    以前我不知道你喜歡他的，如果我早知道你喜歡他，我就不追他了。瑞迎后來才跟我說的我也跟他分手了我不敢找你蔣明月

    明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的事。

    莫傾猛然抬頭，頭頂磕著明月的下巴，她上齒撞到下唇，立刻滲出血來。

    蔣明月如果真的沒有的話，你不要后悔。她握著明月的手腕，竟然有些顫抖，明月低垂著眼睛，看莫傾帶著幾個戒指的手。

    她忽地舒了口氣，年紀(jì)輕的時候，不懂事，瞎喜歡著玩兒的，你不也喜歡過隔壁班一個踢足球特好的男生么？都過去了，該干啊干嘛。你喜歡，就去追，這才是莫傾。

    她的言語間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只是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莫傾看了看那邊的陳續(xù)，欲言又止。明月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一下，并不停留，又安靜地將頭轉(zhuǎn)到舞池中。

    題外：

    垃圾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