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房室之爭
第十八章 房室之爭
眼見三房的人都已走了個干凈,老太太仍不解氣地端坐在原處,陰沉著臉色不愿說話。 赫連武拾了筷箸夾了一筷子魚肚上的嫩rou放進(jìn)老太太面前的碗里,沒事兒人似的道:娘您趁熱嘗嘗這道松鼠桂魚,據(jù)廚房的人說是新來廚子的拿手好菜,您給品品味道好不好吃。 老太太并不接兒子的話茬,只是嘴角帶笑地嘲諷道:今晚這出還不夠有意思啊,怎么著還想再來一回? 赫連武瞧著老太太滿滿秋后算賬的意味無奈道:好好的一頓團(tuán)圓飯,為著點(diǎn)兒小事吵成這樣至于么? 那老妖精說閑話都說到你和坤兒頭上了你還覺得是小事?老太太怒其過于隨性溫軟,氣得更是吃不下飯:你是存心的吧?明知我跟她不對付還撮合著吃團(tuán)圓飯。 您以為今天單純只是吃頓飯那么簡單么?赫連武是真想不明白尋常一通文知理的老太太怎么一遇到三房的人就變得如此胡攪蠻纏,卻仍擰眉耐著性子同她解釋他攢這個局的真正目的:當(dāng)初祖父和長老們商議分家的時候,把田租、鋪?zhàn)夂秃ur商行等收入進(jìn)項(xiàng)的七成都給了三房,又約定說若三房一直未有嫡子,須將七成里的四成歸還給長老會,至堂弟和壚弟百年之后又須將剩余的三成歸回。雖然祖上也不是沒有庶子生出嫡子的先例,但我今日召了長老會里的賬房先生問話,說自從三年前南邊的長僳郡鬧了洪水之后收成就不大好,所以特意減了五分租銀安撫鄉(xiāng)民。這話面上聽著確實(shí)沒問題,只是族里誰都沒去過只憑赫連堂他一面之詞就定了,是不是過于草率了些? 老太太聽出了些其中的貓膩,微凝了神情兀自琢磨道:所以你這話的意思是? 桌上赫連婧凝奶著聲音喊餓,赫連坤順手接過她的粉花小瓷碗給她夾了幾筷子桂花糖藕哄她開心。赫連武在余光里看得仔細(xì),吩咐奶娘換了盤玉帶蝦仁過去。 赫連坤見狀頓了布菜的筷箸,身子倚上椅背斂了眼睫不動聲色地乜了羅婉茵一眼。 羅婉茵身子一凜,而后裝作無事地繼續(xù)幫著赫連靜沅剝蟹殼,只是指尖的微顫到底泄露了她的慌張。 赫連武舉杯邀赫連坤共飲,待酒落了肚腸才道:我原想在宴上詐一詐二弟,哪料到您和三娘會來這么一出。這事若沒查出個定論那三房可能真就白白貪了這么多年來的租銀,屆時傳出去怕不成了人家茶余飯后的笑話?所以我想著年后商隊(duì)出海的事宜暫且先緩緩,辛苦三弟替我去一趟長僳郡探探虛實(shí)。 赫連坤不防被自家大哥另做了安排,片刻的怔愣后淡笑著道:那大哥可得好好犒勞犒勞我才行,不然我可不去什么勞什子的長僳郡。 這是自然。赫連武保證道:只要大哥能辦到的,想要什么盡管開口。 那頭赫連壚打發(fā)了人去廚房傳膳。 妙音娘子揣著手爐坐在一旁發(fā)怔,半晌才回過神來偏頭問赫連堂:你方才是察覺出哪里不對了嗎?怎么突然想著讓我裝病了? 赫連堂瞥了眼自家娘親,閑適地轉(zhuǎn)著手上的玉扳指道:分家這么久以來,您數(shù)數(shù)統(tǒng)共吃過幾回團(tuán)圓飯?這次突然遞消息過來說要吃我就覺得有古怪,兩房相安無事了這么多年,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是斷沒有吃這頓團(tuán)圓飯的理由的。 赫連壚環(huán)顧兩人半天,頗感無聊地剝了個橘子來吃:要我說管他那么多干嘛,他們敢請我們就放心大膽地吃。有坑呢你們就推我下去填,左右我在旁人眼里就是個酒囊飯袋,真鬧將起來我也能一哭二鬧地從他們身上咬下來塊rou,絕不讓他們占了便宜去。 妙音娘子火大地狠狠剜了赫連壚一記:你個敗家玩意兒,你丟得起這人我還丟不起呢!方才那老婆子罵你風(fēng)流成性你難道忘了嗎?我今兒個把話跟你敞開了說,若想納那煙花女子為妾,你就收拾了包袱給我滾出去,我就當(dāng)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赫連壚還想辯解幾句,卻遭赫連堂接腔道: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年后我便請人替你相看起來,若能尋著個合適的就定了吧。 赫連壚被兩人這一通搶白氣得要冒煙:我不要!我又不是個算盤珠子可隨你們?nèi)我鈸芘獢[布!終身大事只有我自己能說了算,你們中意的你們自己娶去,與我何干!說罷連吃了一半的橘子也不要了,氣咻咻地甩袖便走。 妙音娘子看著小兒子遠(yuǎn)去的背影恨鐵不成鋼,捂住心口呻吟,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呀,怎么生了這么個成天氣我的逆子! 赫連堂被吵得心煩,抿唇坐在那兒不發(fā)一語。 妙音娘子不經(jīng)意觸到大兒子深重噬人的眼神,嚇得立刻噤聲,兩只手搭著膝頭頗有些局促。 三弟的婚事越快定下越好,他年后也滿二十了,再這樣胡鬧下去恐怕真就要廢了。娘也知道我這院里不養(yǎng)廢物,他若擔(dān)當(dāng)不起作為赫連子弟的責(zé)任,我可真就把他送到長傈郡去種地了,到時候可別怪我不顧手足之情。 妙音娘子唯唯諾諾地稱是,打發(fā)了身邊的人趕緊去把赫連壚給她抓過來。 食過了晚膳,赫連武和羅婉茵將老太太穩(wěn)妥地送回了院里。當(dāng)此時銀鉤高懸,漫天灑滿了碎亮的星子,赫連武破天荒地邀了羅婉茵一道夜游散食。 兩人并肩而行,至梅園時赫連武才悠悠然開口道:過完年你meimei婉菲該有十六了吧? 是。羅婉茵有一瞬的凝噎,而后強(qiáng)作歡笑道: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了?她死死地掐緊了手心,想到最可怖的那個猜測,心底像是淌過冰水般冷得發(fā)顫。 這事兒我不知做得是否合適。赫連武斟酌著道:我有一老友,這人你也認(rèn)識,春溪堂的沈溪,他這人的品行樣貌是絕對挑不出差錯的,只是家世于你meimei而言確是遜色了些許,且他年紀(jì)足足大婉菲十歲也略有不妥,不過我知他是個可托付的,所以想著先與你商討下有無撮合的可能。 羅婉茵駐足,難得顯出幾分稚氣憨態(tài)地抬首望向赫連武:是以你其實(shí)是想替沈大夫說媒? 嗯。赫連武讓她這古怪的模樣弄得有些莫名:我這樣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羅婉茵嘆氣:你有先問過沈大夫的意思嗎? 沒有。 讓沈溪來家里過年都是他脅迫的,說媒這事兒那就更不好提了,沈溪一貫不賣任何人面子,若真翻臉起來連老太太出面都不一定勸得動。 赫連武也是無奈,爭取個沈溪真是忒費(fèi)功夫了。 羅婉茵不明白赫連武的葫蘆里賣的是哪門子的藥,但他既有這想法且她也恰好在為羅婉菲的親事煩憂,尋個機(jī)會讓兩人見上一面總歸是可行的:這樣吧,明日我去接菲兒過來守歲,順便央我娘允她在我這兒住些時日,剩下沈溪的事你來安排,暫且先看看他們有沒有眼緣吧。 好主意,赫連武高興地握住羅婉茵的手腕道:你跟我想一塊兒去了,我前幾日便邀了他明日過府過除夕,到時候在你院子設(shè)宴款待,你看如何? 羅婉茵將目光從赫連武箍著自己的手掌移向他舒展開來的眉眼,被染得也帶了三分喜悅:我待會兒回去便吩咐小廚房著手準(zhǔn)備。 氣氛正好,滿園的梅香映襯著緋紅的紗燈別有一番夢幻美妙,赫連武就那樣牽著羅婉茵漫步于紅蕊盛放的梅林間,直至晴姨娘的貼身丫鬟梓柳來請。 小丫頭伏在冷硬的地上怯怯道:家主,近日來晴姨娘全身無力,午后請了大夫診治說是思念成疾并無藥醫(yī),所以時下才斗膽命奴婢來請您過去瞧瞧。 梓秀聽完這番話便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暗嘲這晴姨娘翻來覆去就只會這些不入流的爭寵手段。她微扯羅婉茵的袖擺,著急地貼身而上耳語道:小姐,您 羅婉茵卻低首平靜道:既然晴姨娘身子不適,武郎你便過去瞧瞧吧。年節(jié)將至,宅子里若還盤著病氣總歸是不大吉利的。 明日的除夕宴就勞你費(fèi)心了。我那兒有幾支上好的人參,等會兒讓汛彪給你送過來,明日你去接你meimei過來的時候順道給岳母送去吧。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梓柳得令提著紗燈替赫連武引路,頃刻間一行人便沒了蹤影。梓秀見狀氣不過,繞到羅婉茵跟前苦勸道:小姐,那晴姨娘是什么狐媚貨色您又不是不知道,就這樣放了姑爺去她房里可怎生是好!若她借此機(jī)會也懷上了孩子,咱們的處境不就更艱難了嗎? 羅婉茵自嘲道:左右娘親院里的那位就已經(jīng)夠讓我難堪的了,便也不怕再加上個羅晴。 梓秀叫這話說的鼻酸,強(qiáng)忍著難過道:總會好起來的,您還有小小姐、小少爺和我呢。 是嗎?羅婉茵抬頭,環(huán)視了一圈靜謐在暗處的屋宇,飛揚(yáng)的檐角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將她牢牢囚困在這一方圍城之中,往后的日子,大概也就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