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陽光幼兒園

    林蘿出院那天清晨，窗外燕雀鳴唱，繁花似錦的西府海棠開得香醇，陽光透過淡綠色的白皮松枝干罅隙，鋪下一地隨晨風(fēng)搖擺的閃爍光影。

    這天周五，幼兒園上課，小林蘿所在的幼兒園靠近英雄養(yǎng)老院，林衡開車送她去上學(xué)，半途接到江懷民的電話。

    師兄向來紳士，為人儒雅溫潤，此時的語氣里卻暗含幾分無可奈何的埋怨。

    阿衡，現(xiàn)在公司事務(wù)堆積如山，且美洲那邊的負(fù)責(zé)人對你臨時換人的做法極其不滿，雖然我已經(jīng)通過致歉和調(diào)低價格解決他們的問責(zé)，但你說走就走的行為，讓我很為難。

    江懷民三言兩語輕描淡寫，林衡卻深知他的苦衷，民衡是倆人攜手打下的江山，從賺第一桶金走到現(xiàn)在，經(jīng)歷風(fēng)風(fēng)雨雨，相當(dāng)不易。

    林衡并不推卸責(zé)任，不卑不亢地表達(dá)歉意：我很抱歉，師兄，我會盡快處理完莫城的事情。

    后排的林蘿聞言臉色一僵，雙手握緊小狐貍玩偶，垂下眼眸，她受傷地想：我是爸爸在莫城要解決的事情嗎？

    或許是察覺彼此間氣氛的壓抑，江懷民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道：難得你這種五星級工作狂會為別的事cao心，聽周秘書說，你急著回莫城給家里小公主過生日？

    是啊。林衡從后視鏡瞧了后頭斜靠在車門上休息的小姑娘一眼，臉上露出抹淡淡的笑意，搖搖頭，沒辦法，小朋友在家里哭鼻子。

    為人父母才懂這類甜蜜的煩惱，我家小姜也成天黏人得很，一加班電話就響個不停，爸爸爸爸地叫得我心肝都想掏給她。提起自家小棉襖，江懷民就有說不完的話，他可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寵女狂魔。

    他又說：有機會帶小公主來京城，我家小姜知道你有個女兒后驚訝得門牙都快掉地上了，昨兒個晚上在家里激動地轉(zhuǎn)圈圈，說長腿叔叔居然有個5歲的女兒，爸爸怎么不告訴我,晚上興奮地不停催我，勒令我今早就打電話給你，拜托你把meimei帶過來，跟她一起玩。

    聯(lián)想到那個場景，林衡忍俊不禁，江懷民比自己長幾歲，畢業(yè)就與初戀結(jié)婚，女兒江小姜年初剛滿6歲，是個古靈精怪的可愛小姑娘。

    林衡應(yīng)下：當(dāng)然，有機會一定。

    兩人又談了些公司業(yè)務(wù)上的事，江懷民掛電話前語重心長地叮囑幾句：阿衡，你好不容易回趟家，干脆多陪陪孩子，我讓周秘書給你調(diào)休年假，公司的事我先處理，你也不必太掛心。

    倆人皆是上學(xué)時期的精英，雖同校不同年級，緣于彼此欣賞走到一起，身為搭檔他們同甘共苦，自有深厚的默契和創(chuàng)業(yè)商人間的惺惺相惜，林衡點點頭，謝過江懷民，心里很是感動。

    林衡將車停在陽光幼兒園大門旁的停車場，穿著童稚校服的林蘿背起書包，默默開門下車，安靜地走到陽光幼兒園幾個裝飾得五彩繽紛的大字下。

    幼兒園門外都是送孩子來上學(xué)的家長，林衡朝林蘿走過來，一米八五的高個，身材挺拔面容俊朗，目光清冷氣質(zhì)不凡，多數(shù)女性家長不過三十歲左右，視線不可控地被吸引過去，偷偷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像粘在他身上一般移不開眼，有人臉紅心跳地小聲感慨：我的乖乖，這樣年輕富有魅力的男人，小孩就上幼兒園了??？

    林衡腿長，兩三步走到幼兒園門口，見林蘿神色低迷地在看腳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林衡蹲下身，溫聲問：怎么啦，落落？

    林蘿咬咬唇，難過地問：爸爸，你要回去工作了嗎？

    暫時不回。林衡不希望她傷心，回復(fù)得很快，揉了揉她烏黑光亮的長發(fā)，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落落，幼兒園里怎么樣，你帶爸爸進去看看好不好？

    林蘿聽罷猛地抬起頭來，黑亮的大眼睛里透著愉悅的光，像是深山間的朝露與山泉，她淺淺地笑了笑，周邊的花草頓時顏色盡失。

    林衡注視著她的小臉，透過她稚嫩的五官，不知想起什么，晃了晃神，下一秒大掌已經(jīng)被小手拉住，見他巋然不動，林蘿細(xì)柔的聲音頗為急切地喚道：爸爸，走吧！

    清淡的陽光落在林蘿白皙的臉上，漂亮的容顏像花兒一般，林衡起身，步子微頓，才被女兒牽著往裝潢花花綠綠的幼兒園里走去。

    陽光幼兒園和英雄養(yǎng)老院隔得近，幼兒園園長周素的爸爸與林文忠是故交，平日常常一起在養(yǎng)老院下象棋，周素見林衡出現(xiàn)霎時又驚又喜，指著林衡問林蘿：落落，這真是你爸爸，難道不是你哥哥？

    林衡長身玉立，林蘿依偎在林衡褲腿邊，偏著小腦袋自豪地點點頭，鄭重地回答：嗯，是爸爸！

    林衡笑了笑，伸出手，語氣禮貌：平時小女麻煩老師了，還請多多關(guān)照。

    周素目光落在眼前修長的手上，心里一動，瞇瞇眼睛，喜笑嫣然地回握：落落是八個中班里最乖巧的，每天放學(xué)主動幫老師們打掃衛(wèi)生、收拾玩具不說，就上個月園里食堂開放日，她報名和叔叔阿姨們一起做點心，特別讓我們老師省心

    周素對林蘿幾乎贊不絕口，林衡聽得也很高興，捏捏女兒的掌心，見她害羞地低著腦袋，不好意思地將臉往他褲腿上蹭。

    令人刮目相看的小家伙

    林衡莞爾，周素帶林衡走向林蘿的教室，經(jīng)過一條多種顏色連接的走廊，教室的顏色與所對應(yīng)的走廊區(qū)域顏色設(shè)計一致，林蘿所在那間教室是天藍(lán)色的。

    周素站在教室門口，目光落在面前的藝術(shù)墻上，上面掛著各式各樣的手工畫，她指著最中間的一副水彩畫對林衡說道：這是落落兩周前在美術(shù)課上畫的作品，極富想象力，靜態(tài)和動態(tài)效果處理極佳，情感飽滿，構(gòu)圖線條雖稚嫩不過整體細(xì)膩和諧，畫面溫馨唯美又透著一點點淡淡的哀傷，雖有瑕疵但是瑕不掩瑜，這算是本學(xué)期目前為止我見過最有靈魂和藝術(shù)創(chuàng)造力的作品落落爸爸或許可以培養(yǎng)孩子繪畫方面的才能，如此可貴的天賦，加之后天的努力，成為大家指日可待！

    林衡看向那副畫，目光里的光華瞬間綻放，內(nèi)心如江海涌動，大受震撼。

    那是一片被清風(fēng)吹拂起漣漪的湖泊，碧色的藍(lán)天與大朵大朵的白云壓得很低，水天幾乎相接，干凈的水面映照著漫天的風(fēng)景。

    湖上躺著一塊青蔥的綠地，不知名的小野花星星點點遍布，一座兩層樓小木房子置于其中，年過半百的老人躺在藤椅上休憩，穿白色T恤休閑褲的高大男子正在放一只蜻蜓狀的風(fēng)箏，白色長裙烏黑長發(fā)的小女孩仰著頭靜靜地立在男子身側(cè)，沉靜的臉上的笑容是從未有過的燦爛。

    畫下帶框標(biāo)簽紙上寫著作品的名字，清麗的字跡一筆一畫，能想象出她寫得多么認(rèn)真。

    她寫：爺爺、爸爸和落落，這是我們的家。

    周素見身邊男子久久呆怔，彎腰摸摸林蘿的烏發(fā)，溫聲道：落落，你先進教室，周老師和爸爸聊聊。

    林蘿點點頭，乖巧地走進教室，回頭朝林衡搖搖手，依依不舍地說：爸爸再見。

    林衡低笑，落落再見，爸爸下午來接你。

    林蘿聽罷眉開眼笑，八顆牙齒露出，泛著可愛的光澤：嗯，我等你噢爸爸！

    林衡目送她進去，才挪步跟著周素去了家長接待室。

    周素給林衡端了杯咖啡，話語中帶著幾分憂慮：落落爸爸，孩子是顆好苗子，方方面面發(fā)展得不錯，只可惜

    林衡心緒復(fù)雜地看向她，立即問：可惜什么，老師有什么擔(dān)憂盡管說。

    周素嘆口氣，目光直直撞向他，直言不諱：她不快樂。

    林衡像是迎上重重一拳，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心神，我陪在孩子身邊的時間少，之前都是家里老人帶著，煩請老師幫忙分析一下。

    據(jù)我的觀察，從進幼兒園開始到現(xiàn)在，落落的內(nèi)心似乎封閉起來了，實話跟你說，我今天第一次見她笑得這樣開心。周素直言不諱，還有，園里許多男孩子喜歡圍著她逗她玩，落落越是安靜不搭理，于是那些男孩子越是頑皮，抓些蟲子什么地嚇?biāo)?/br>
    林衡胸口像塞了顆大石頭，有些喘不過氣，他安靜地聆聽，心里愈發(fā)地沉重和疼痛。

    咖啡已涼透，像極了他此時的心情。

    周素將自己的觀察悉數(shù)與他分享，最后斬釘截鐵地建議：落落爸爸，你應(yīng)該多陪陪她，孩子缺失的快樂對于她以后的人生來說會是不可逆的殘缺，你是一位好爸爸，我們都不愿意這樣殘酷的事情發(fā)生，還好發(fā)現(xiàn)得早，來得及彌補。

    謝謝，非常感謝。林衡沉思，俯首道謝。

    不客氣，這本就是我的工作。周素臉上生出笑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問，對了，落落爸爸，你電話號碼是多少？學(xué)校只保存了她爺爺?shù)奶柎a，你知道的，有些關(guān)于教育的理念，老人家聽不太明白，就只能干著急，和直系親屬溝通對孩子的成長幫助更大。

    林衡現(xiàn)在一顆心都在女兒身上，為她著急為她神傷，他取出手機，撥通她念的那串?dāng)?shù)字，又問：老師貴姓？

    周素神色一楞。

    待林衡漆黑的目光不解地朝向她，周素才擠出一個近乎完美的笑容：我姓周，單名一個素字，是陽光幼兒園的園長。林衡，我們之前見過的。

    林衡愕然，在哪里？

    周素臉上的笑容淡了些：B大學(xué)前教育，我們在學(xué)生會一起共事過的。

    眼前的面孔是隱約帶著幾分熟悉，恍惚間從記憶的人海里想起一點輪廓，但又沒成功撈起，林衡很是歉意的笑了笑：你看我這腦子，實在是不好意思。

    會長，我不接受你的語言道歉，周素擺擺手，優(yōu)雅又不失俏皮地笑了笑：有機會正式請我吃個飯吧，怎么樣？

    落落小可愛：小jiejie們留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