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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br> 因為這一句話,徐晤突然就失去了所有坦白的勇氣。 如果今晚她沒有和家里吵架、沒有離家出走、沒有在生死邊緣掙扎徘徊,如果今晚的她沒有這么多情緒波動,那不論陳放說多少句我不走都不能讓她感動分毫。 但今晚只有陳放。 只有他來了。 徐晤明白這些道理,是各種因素影響了今晚的情緒,才使她對陳放產(chǎn)生了這么多依賴,但她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幾分貪婪的念頭 如果有人能一直這樣守著她就好了。 她默默地將那些坦白的話咽了回去,至少現(xiàn)在,她想滿足一下自己的私心,體驗一次被無條件包容的感覺。 徐晤徹底睡了過去,卻并沒有睡得很安穩(wěn)。 她做了個很難過的夢,但她并不知道那是夢,因為夢里的感覺都太真實了。從徐盛林與葉菁的爭吵,到葉菁落在她臉上的那一巴掌,似乎將時間停留在了這一晚,所有事情都像在地獄里一般不斷重演、不斷折磨著她。 她比現(xiàn)實中更加脆弱,哭著開始這個夢,又哭著結束這個夢。好在夢里可以放肆地哭、痛快地哭,不需要遮掩,不需要把自己偽裝成刀槍不入的金剛。 她也只敢在夢里這樣真實地宣泄自己的情緒。 這一晚陳放也沒有睡安穩(wěn),或者說,壓根沒睡。他一整夜都在哄著做了噩夢哭濕枕頭的徐晤,不論怎么喊她都沒醒,似乎已經(jīng)陷進了自己恐怖的夢里出不來。他只能牢牢抱緊她,讓她感覺到他的存在。 我在,不哭。 因為不斷地重復這幾個字,少年的嘴唇已經(jīng)干澀泛白,喉間微苦。 后來她不哭了,卻又發(fā)起了高燒。陳放不知道她今晚在河邊坐了多久,才會凍到讓身體都久久不能回溫。 十二月的瓏城實在太冷了,誓要以寒冬結束這漫長的一年。 可是冬天來了,春天真的不遠嗎?* ** 徐晤醒來時,陳放才從廁所洗了冷水臉回來他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讓自己保持清醒。 這具身體不僅一晚沒睡,還奔波了半夜,跑了半個瓏城才找到一家開著門的藥店,退燒藥、感冒藥,一切和發(fā)燒風寒有關的藥都被他買了回來,并打算讓這類藥品也成為家里的常備,和那些跌打損傷的藥膏一起。 陳放走進屋里,腳步隨著她起身的動作一頓,然后快速走到床前。 醒了? 徐晤沉默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緩過神,想起昨夜發(fā)生的種種。 現(xiàn)在稍微清醒了一點,她開始反思自己昨晚是不是太過于沖動、太過于意氣用事。 果然人在極端的情緒下是沒有理智可言的,現(xiàn)在又該怎么收場?爸媽會發(fā)現(xiàn)她離家出走了嗎?陳放會因為昨晚那些話對她生出什么不好的印象嗎? 頭好痛。她避開陳放的目光,遮掩地說道。 陳放沒發(fā)覺她目光里的閃爍,手背貼在她的額頭上探了探,眉頭又皺起來。 還是有點低燒。 你昨晚發(fā)燒了。他說,早上想吃什么?吃完飯再吃一點藥。 嗯?徐晤也學著他的樣子探了探自己的額溫,她還以為頭痛、身子發(fā)軟只是因為這幾天沒睡好的緣故。 她沒什么胃口,隨口說:隨便吧。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陳放竟然會下廚。白米被用電飯煲煮得稀爛,端到餐桌上時,還騰騰地冒著熱氣。 嗓子疼不疼?陳放低聲詢問她。 徐晤想了想,點頭。 先喝水,再吃飯,配rou松好嗎?家里沒有別的菜了,如果徐晤不喜歡吃rou松,他再出去買她喜歡吃的。 徐晤毫無想法地順著他的話點頭。 陳放用瓷勺在粥碗里舀了舀,晾涼到適合入口的溫度才端到她面前。 今天去學校嗎?他斟酌地問道。 徐晤動作一頓,垂下眼沒出聲。 她雖然有些擔心這種出格的舉動會讓父母更加氣惱,可是再出格又能怎么樣呢?總好過那些大人的所作所為吧。大不了,她也就只剩下這一條命了,他們想要回去嗎? 她破罐破摔地想。 于是她有些報復地說:不去。 恪守成規(guī)不能快樂,那就放肆一點。 陳放雖然意外,但沒多言,只說了聲好。 毫無意外的,他也沒去學校。 兩個人在陳放的家里度過了安靜又單調的一天,徐晤靠在床上拿陳放的手機打游戲,她的手機早就關了機丟在一旁。陳放洗好碗以后回到房間把體溫計從她腋窩里拿出來,燒總算是退下去了,他眉眼里的擔憂也隨之淡去。 兩個人都不知道,外面已經(jīng)找翻了天。 因為徐晤平時上學早,徐盛林和葉菁甚至都不知道她半夜出了門,直到劉和給葉菁打了電話,他們才得知徐晤沒有去學校。 夫妻倆不論平時對對方有多少抱怨,此刻難得達成了一致共識先找到女兒。 可是徐晤電話沒接,短信也沒回,連身邊的好朋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 他們終于感到恐慌,開始反思自己平時對女兒是不是過于嚴厲。 可是,怎么罵一下就要離家出走呢?誰小時候沒被父母罵過?現(xiàn)在的孩子怎么都這么脆弱? 他們焦急、緊張、又有點兒憤怒。 身為徐晤的班主任,劉和也沒法安心地在學校給大家上課,結合徐晤最近的反常,他特意去徐家找徐盛林和葉菁了解了一下情況。 只是夫妻倆都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葉菁只說昨天因為徐晤沒考好,她罵了她幾句,還打了一下。 徐盛林才知道還有這些事,差點兒又和葉菁吵起來: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拿女兒撒氣! 葉菁怒目圓瞪:我拿女兒撒氣?你做得很好嗎?你知不知道她被你害得有多慘! 劉和從他們的話里聽出了一些不對勁,隱隱覺察了一些什么。只是他雖然憤怒,卻沒有立場對學生的父母指點太多。 徐晤是個好孩子,她很優(yōu)秀。不過父母是不是一對合格的父母就不知道了。 劉和嘆口氣,結合自己對徐晤的了解說:她應該馬上就會回來了,她回來以后你們也別罵她,人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我作為她的語文老師,其實能教給她的也很有限。余下的還是要看你們家長。 他言盡于此,告別夫妻倆離開了這間逼仄的屋子。 怎么能怪孩子太敏感,他身為一個成年人,待在這樣壓抑混亂的環(huán)境里都會感到不適。 ** 果然如劉和所說的那樣,徐晤傍晚就回來了。徐盛林和葉菁停了一天的工作找她,心情從憤怒到恐慌,再到現(xiàn)在想要裝作無事發(fā)生。 看,我們都避開了你離家出走的錯誤,你身為孩子有什么不能原諒父母? 徐晤換鞋往臥室走,沒去理會坐在沙發(fā)上的夫妻倆,甚至因為瞥見他們的身體緊緊挨坐著,她的嘴角嘲諷地微微彎起。 女兒徐盛林這樣喊她。 她腳步一頓。 吃飯了嗎?他說,爸爸mama帶你出去吃一頓。 徐晤冷硬的面色突然間有了崩塌的跡象。 她已經(jīng)記不清有多久,一家三口沒有一起出去吃一頓飯了。 徐盛林有數(shù)不清的應酬,葉菁只顧著陪凡凡,他們一家三口,總是在三張不同的餐桌上吃飯。 徐晤有些懷念,有些想笑,又有些報復般的快感。 只有她在做出一些極端的舉動時,徐盛林和葉菁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才會想要彌補她。 遲到的關懷還能算關懷嗎?徐晤不了解,也不愿意這么快去原諒他們,但她的鼻子還是不可避免的一酸。 想到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一起吃飯的情景,她便有些向往。 但是她要忍住,至少不能這么快就同他們和好。 徐盛林卻以為她的沉默是被自己說動了,高興地說:想吃什么?漢堡?牛排? 他一一舉例,卻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究竟喜歡吃什么。 葉菁也露出笑意,手肘捅了捅他的胳膊:女兒喜歡吃火鍋啦 還是她對徐晤的口味了解一點。 徐晤攥緊了臥室的門把手,表情有些松動,最終還是冷著聲音說了句:我不想吃。 便進了屋里。 屋外,徐盛林和葉菁的笑容頓時變得僵硬。 徐盛林和瓏城大多數(shù)中年男人一樣大男子主義。不管在外面混成什么樣,在家身為主人的尊嚴都不容侵犯。面對女兒的冷落,他顯得十分憤怒。 離家出走還敢發(fā)脾氣?你看看你養(yǎng)的好女兒!他又把憤怒的眼神投向葉菁。 看我干什么?難道不是你女兒嗎!葉菁反譏,女兒不想理你,和我有什么關系! 她蹭的從沙發(fā)上站起來,門也沒敲,大喇喇地開門進了徐晤的房間。 屋里徐晤正在擦眼淚,被她弄出來的動靜嚇了一跳,慌忙放下手,但沒轉身,順手拿過了桌上的手機無意識地滑著,總之就是不肯抬頭理會葉菁。 爸爸mama要帶你出去吃飯,還耍什么脾氣呢?葉菁的語氣難得緩和了下來,她越來越害怕女兒會做出什么更出格的舉動。 徐晤低著頭悶悶地說:不想吃。 走吧,你爸爸難得說要帶我們出去吃飯。 仿佛這是什么了不得的恩賜。 徐晤因為她話里的卑微而更覺難受,她知道,葉菁還是想和徐盛林一起出去吃飯的,因為徐盛林很少會這么做。被他冷漠了太久,一點小親密都讓她覺得幸福。就像捉jian那一回,事后徐盛林道個歉賣個好,葉菁便前塵往事恩怨盡消,以為丈夫浪子回頭,高興得不得了。 徐晤想,她以后一定不要活得像葉菁這樣卑微,愛一個人愛到什么都能原諒。 因為她的卑微,徐晤反而更生氣,想和她對著來:我吃過了,你們要吃自己去。 這下,葉菁也因為被下了面子而難受。 不去就不去,難道我還要求你去???!她憤憤地甩手離開這間屋子。 徐晤沒有感受到報復成功的快感,反而更加難受。 ===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雪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