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萬里山河圖

    院落外，幾個丫鬟婆子得了閑湊在一處，壓低的聲音也掩蓋不住那份激動。

    侯爺長得可真是，真是...哎喲，老婆子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另一個婆子也道：我早就說了，侯爺出身高貴，縱然年少從軍，這樣貌氣度，那里是那些五大三粗的莽夫能比的。

    嘿你這張婆子，小姐沒過門之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如今打起自己個兒的臉來倒是爽利。

    幾個丫鬟婆子哄然一笑，被笑話的張婆子不輕不重地在自己臉上刮了一道：從前都是我有眼無珠，現(xiàn)在想明白了不成？

    一個年輕的丫鬟怯怯道：可......我覺得，侯爺?shù)难凵裼悬c可怕。

    幾人霎時有些寂靜，紛紛回憶起方才來，第一眼見到侯爺時她們幾個正說閑話，侯爺看過來的眼神可不就是透著瘆人的冷意嗎，他轉(zhuǎn)換得快，那一瞬間也是叫人膽顫的。那一瞬間，幾個婆子甚至有種窒息的感覺。

    聽說侯爺殺過的人頭，沒有幾千也有上萬...身上殺孽深重這是民間夸張的說法，一傳十十傳百，也傳得像真的似的。

    也不知夫人嫁過去是福氣還是....

    呸呸呸！說這種話也不怕侯爺知道，拔了你們舌頭！

    想到這里，當(dāng)時在場的幾人不禁打了個寒噤，也沒有談天的興致了，紛紛推說有事要做，散了去。

    幾個湊熱鬧的不明所以，被張婆子呵斥幾聲，趕緊勤懇地找事做去了。

    阿蘭遠(yuǎn)遠(yuǎn)看一群丫鬟婆子湊在一塊，只聽得只言片語，卻也不是什么好話，正要過去將幾人訓(xùn)斥一番，那群人又不知說到了什么，馬上作鳥獸散了。

    阿蘭快步走過去，攔下一個看起來年紀(jì)頗小，看起來面生的婢女。

    那婢女剛從別的院子調(diào)過來，見過李知意幾次，卻沒見過阿蘭，但看她穿著，便知阿蘭等級比自己高出許多，臉上怯意更甚。

    見狀，阿蘭皺了皺英氣的眉：你們幾個，方才在嚼些什么舌根？

    阿蘭生的高挑結(jié)實，只從關(guān)嬤嬤哪里學(xué)了一點管教下人的皮毛，威懾力已足夠用，那小丫鬟嚇得眼淚汪汪：奴婢...奴婢...什么都沒說，

    不說？可要到夫人面前說？

    丫鬟連連搖頭，磕磕絆絆地將方才發(fā)生的事?lián)嵰愿?，說完，雙膝已經(jīng)跪到地上，身子瑟瑟發(fā)抖，她方才那樣說侯爺，傳到主人耳朵里，只怕發(fā)賣都是輕的。

    阿蘭臉色變了又變，這些丫鬟婆子有部分是淑蘭院的，有幾個面生的是因為李知意帶走了部分人李氏新添的。無論如何她們怎么來的，此處是李府淑蘭院，下人嘴巴不規(guī)矩就是打李知意這個主子的臉，何況院子里還有侯爺，還有他帶的人。若是被那邊聽了去，保不齊侯爺怪罪到姑娘身上...到時候不好過的還是姑娘。

    阿蘭立馬將幾個嚼舌根的婆子丫鬟叫到一處，其中幾人都是認(rèn)得阿蘭的，立馬嚇得三魂掉了七魄，卻垂著頭不敢求饒。

    今日是夫人回門的好日子，你們卻在這里給夫人找晦氣，平時背的規(guī)矩都吃進(jìn)狗肚子里去了？！我暫時不會報到侯爺及夫人那里去，免得掃了侯爺夫人的興，但若是再讓我知道你們嚼侯爺和夫人的舌根......

    阿蘭的敲打點到為止，幾個下人已經(jīng)嚇得瑟瑟發(fā)抖發(fā)誓不敢再犯，只是這害怕的，就不知是李知意還是唐文緒了。

    阿蘭回到耳房，心中的不快已經(jīng)壓了下去。經(jīng)過這事，路上她便想到了自己前幾天的作為，后背不由出了一層冷汗。兩個嬤嬤離開的太久了，曾經(jīng)她上頭有這兩位嬤嬤實時管束指點，什么情況都有她們從容應(yīng)對，她們一離開，她就要真正擔(dān)起事來，她以為自己適應(yīng)了這個轉(zhuǎn)換，如今到了侯府才知道她是那樣莽撞，完全忘了兩個嬤嬤的教導(dǎo)囑托，方才還教訓(xùn)別人...

    阿蘭心中羞愧，卻也因此警醒了許多，她拍了拍自己的臉，路過的小丫鬟目瞪口呆。

    阿蘭撿起大丫鬟的氣勢，也不避諱，將人叫過來：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小丫鬟恭恭敬敬地回道：夫人要了一些煮茶的細(xì)碳，便沒有什么吩咐了。

    阿蘭走進(jìn)門，漫卷珠簾后，入目的是手捧書卷半躺在香榻上的唐文緒，寬大的書卷掩住了半張臉，只見專注的眉目。而他手中的書卷正是，李知意放回書架，因懷著逗弄的心思，唐文緒又抽了出來，還順勢霸占了她常用的小榻，李知意作為女子身量高挑，這方小榻合適，對于唐文緒來說卻短了，將長腿曲起勉強(qiáng)得夠。

    李知意正跪坐在窗邊煮茶，冬日冰冷的陽光下，素手纖纖，面目攏著茶水蒸騰的霧氣，水紅裙擺曳地，好似一朵山茶花。在旁人看來，倒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美景，兩人各自專注于自己的事，安靜地互不干擾，只有偶爾的書頁翻動與茶水滾動的聲音。

    看到唐文緒手里的書，阿蘭心情有些復(fù)雜，她悄聲走近，恭敬道：夫人，晚膳可要備下了？

    李知意放下茶杯，看向榻上專注的男人：侯爺可有什么忌口沒有？

    唐文緒眼睛不抬：無

    這與李知意先前所知的差不離，李知意也只是客氣一下便做了主張：便按尋常來做，多弄幾個菜，少油鹽，湯要濃。

    阿蘭領(lǐng)命出去，李知意捧著一杯茶放到榻邊小幾上：侯爺用杯茶吧

    時人好茶，甚至蔚然成風(fēng)，唐文緒一年到頭待在京城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顯然這陣風(fēng)沒把他迷住。方才見李知意姿態(tài)怡然在一旁煮茶，心中倒是了了幾分飲茶盛行的原由。

    在李知意有些緊張的目光下，唐文緒放下書卷，探手去拿茶杯，唐文緒觀她神色，有些受用，心道：這女人再怎么翻騰，總歸要討好他的。

    唐文緒本想小囁一口便放下，茶水入口略有苦澀，旋即齒頰留香，這香又很快消失，他忍不住再喝一口，總算如意。

    他從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茶這么好喝？難道女人煮的茶比較好喝？唐文緒回想了一下，發(fā)覺過去參加什么應(yīng)酬，可不都是一群男人么，每次煮茶的也都是愛好風(fēng)雅的老爺們，姿態(tài)著實稱不上優(yōu)美，不過他也不會多留意就是了。

    夫人手藝不錯。

    沒有回應(yīng)。一轉(zhuǎn)頭，只見李知意正捧著他剛放下的書，珍而重之地把書放回原處，那認(rèn)真的神情，唐文緒恍見自己在軍營中看地圖的樣子。

    他漸漸緩過味兒來，從他拿出那本書起，李知意仿佛就不太對勁了，好似獨(dú)獨(dú)對這本書十分重視，這就奇怪了，為何這本書并無什么翻看痕跡呢？這書也不像女人愛看的。唐文緒只悠悠看著李知意，心里閃過幾個可能，其中之一是，他這個新婦，和其他貴女不太一樣。

    他心中鉆出一絲隱秘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