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及笄禮(上)
第七章、及笄禮(上)
七月初七,乞巧節(jié)。帝都城西東望湖邊的女兒街燈火如晝,似乎滿城未娶待嫁的年青男女都聚在了一塊,滿街飄蕩著有情人間的含情脈脈、陌生男女驚鴻一瞥的悸動、專屬于少年男女似懂非懂的情愫。 一個嬌小玲瓏的黃衫女子左手拿著一個糖人,右手拿著一個兔子燈籠,在前頭步伐輕快地走著,忽而在一處小首飾攤前停了下來,攤主看她衣著富貴,對自己手工粗制的小首飾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很是熱情地招呼起來。 她拿起一只玉蘭花形狀的簪子,細細放在眼前端詳著。 攤主笑道:“小人最拿手的便是雕刻各色花朵,姑娘拿的這一支蘭花簪子是賣的最好的,現(xiàn)在就剩這兩支了,姑娘若是喜歡,兩支都便宜賣與你。” 女子認同的點了點頭,忽的轉頭道:“知意,你快過來看?!?/br> 攤主順著女子看過去,只見一個頗為高挑勻稱的女子款步而來,她一襲煙紫裙,膚色瑩白如當空明月,五官并非時興的精致小巧,不過在這樣一張端正的鵝蛋臉盤上反而舒展合適。 然而這樣一張名門閨秀的端正臉蛋上,綴著的是一雙顧盼神飛的杏仁妙目,水光瀲滟的眼波,多一分則媚,毀了整個兒的端莊氣質。少一分則寡,泯然俗流。 李知意湊近細看了看,那簪子雖然用料不貴,勝在造型別致而栩栩如生,更意外于街邊一個尋常小攤竟有巧匠,不禁多看了兩眼。 “這簪子外形別致,就是做功用料不夠精致,我回去讓人重新制做,作為你的生辰禮,唔,最好能將爹爹一塊玉石誆出來?!?/br> 李知意混不在意:“左右不過一個生辰禮,做什么如此費心,你不是說顏伯伯很寶貝他那些玉石么?!?/br> 顏綺香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你過了生辰便十五了,等你嫁進宣武侯府,再過生辰哪里輪得上我陪你,這一回自然是要重視的?!?/br> 被調侃多了,李知意早不吃她這一套,毫不客氣地回嘴:“怎么會,陸府離宣武侯府這么近,日后你我都嫁作人婦,還是可以來往串門的。” 顏綺香瞬時羞紅一張小臉:“我不理你了?!?/br> 倆人正笑鬧著,顏綺香忽然扯了扯李知意的衣袖:“哎,那不是劉元元嗎?” 不遠處的湖邊小亭,有一個粉衫女子在里獨自面對湖面站著,亭子外守著幾個婢女,把想進亭子的人都攔在了外面。 “我們走吧”李知意對這個總在自己面前蹦跶的‘情敵’沒什么多大感覺,但也不愿與她碰上。 偏偏老天不如人意,李知意怕什么便來什么。 “李知意!” 李知意頓住了腳步,心道:莫非這劉元元是個千里眼么,這么老遠也能在人群中認出自己。她不緊不慢的轉回身,看到的卻是滿臉淚水妝容都花掉的劉元元向她走來。她一雙狹長鳳眼此刻微腫,顯然哭的時間不短。 劉元元帶著哭腔,把一雙眼睛瞪到最大,咬牙切齒道:“李知意,與他青梅竹馬的人是我,除了我誰也配不上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顏綺香道:“劉元元,你竟當街說這樣的話,就不怕被劉太傅知道嗎?!?/br> 李知意握了握好友的手,迎上對方的目光,發(fā)出深入靈魂的銬問:“配得上如何?配不上又如何呢?你能叫這圣旨作了廢不成?” “你!” 圣旨…圣旨!所有人都在說這個該死的圣旨,小侯爺用圣旨拒絕她,就連李知意也敢仗著圣旨這般羞辱她!憑什么呢?憑什么她要活在這紙圣旨的陰影下…… 越想,劉元元越覺得委屈,氣得心口發(fā)疼,她孱瘦的胸膛一起一伏,仿佛快要裝不下里頭那顆漲得發(fā)疼的心臟。 她急于尋求一個發(fā)泄的出口,看到李知意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那一瞬間,劉元元把父親多年告誡都扔在了腦后,只想逞此刻痛快。 一陣掌風拂面,早有防備的李知意一抬手就輕松抓住劉元元瘦成了干柴的手腕。 “放手!”劉元元掙扎,奈何平時吃的太少,力氣弱地像只小雞仔,臉都憋紅了也掙不脫。 李知意對劉元元早就嚇呆的丫鬟道:“還不把你家小姐帶回去,她發(fā)瘋,你們也跟著傻了不成?” 丫鬟們經(jīng)李知意一提醒,才趕忙圍上來,把劉元元強行拖走了。 劉元元這一鬧,兩人也沒了再逛下去的心思,各自歸家去了。 李知意一路沉默著,回了府第一件事就是把阿蘭找來。 “姑娘,小侯爺三日前便回京了。” “果然…”李知意恍然,能讓劉元元當街哭鬧撒潑的人,除了宣武侯府的小侯爺,還能有誰? “姑娘今日不是約了顏小姐游玩么,怎的這么早就回了,可是累了?”跟著李知意的丫鬟不敢碎嘴,故此阿蘭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想起這個,李知意就頭疼,劉元元今日的表現(xiàn)太反常,怕是被刺激得不清。她還真怕劉元元再做出什么更偏激的事來。李知意左想右想,還是決定將這事告訴爹爹。 第二日正好休沐,李知意用了早膳,便去了前院書房。書房里,一個小小少年正站在桌前,提筆習字,身側李長臨正臨窗品茗,面無表情地看著。 小少年眼睛不眨,微躬著背,像一棵孤傲的小松樹,漸漸的,他的額頭沁了細密的汗水,右手緩緩往左一帶,終于以一勾結了尾。 李知意拿出手帕給弟弟擦汗:“勤哥兒的字又有進步了?!?/br> 勤哥兒驚喜地轉頭,果然見李知意悠悠然站在一旁,于是很自然地把旁邊的親爹忘在了腦后。 “jiejie!你來看勤哥兒習字啦!”勤哥兒模樣清秀,一笑就露出兩顆尖尖的犬齒,可愛極了。 李知意摸摸弟弟的頭:“jiejie來找爹爹說點事,一會兒跟你玩?!?/br> 李長臨心知女兒是有什么要緊事,于是滿臉嚴肅地對兒子道:“你這字寫得還是太急躁,爹和你姐去外面說話,你就在這里呆著,好好重新寫一遍,一會兒我進來檢查?!?/br> 勤哥兒嘟囔著:“jiejie都說我有進步了…怎么還要再寫一遍吶。”接收到親爹不善的目光,勤哥兒馬上改了口:“是!我一定認真寫?!?/br> 李家父女走到院中,尋了個石桌坐下。 聽女兒道清原委,李長臨沉吟道:“此事爹曉得了,你不必再管,回去安心準備下個月的笄禮罷。” “爹,女兒并非愚笨無知,您的想法我也可以猜得一二,您不該什么事都瞞著我,我也不想做一個任人擺布的無知婦人?!?/br> 李長臨頗為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臉是坦蕩無畏。他恍然發(fā)覺,這個他想一直護在羽翼下的女兒,也有了堅硬的翅羽。 他皺眉沉思了一瞬,忽而展顏了:“爹都忘了,你小時候就很聰敏?!边@些年女兒學會了乖巧,卻不代表變得愚鈍順從了,是他太過想當然而已。 但是政治漩渦深不可測,他自己淌了進去,不想女兒也淌進去,寧愿女兒無憂無慮地當一個深宅婦人??墒锹敾廴缢?,瞞著又能瞞多久呢? 李長臨嘆了一口氣:“也罷,你嫁進宣武侯府,也遲早要面對這些事的,是爹太過想當然了。” 李長臨言簡意賅:“皇上要廢太子,立六皇子,我與小侯爺暗地里是六皇子黨?!?/br> 雖然知道父親有所隱瞞,但這事實還是將李知意震得難以回神。 “皇上給你和小侯爺賜婚,明為扶持宣武侯府抗衡柳家,暗里是要李家與宣武侯府聯(lián)手為六皇子鋪路。” “原來是這樣...”李知意有些恍神,她想過自己的婚姻是另有隱情的,卻想不到是建立在這樣一場政治斗爭上。 李長臨緩和了語氣:“好了,你進了侯府,好好做侯夫人管理侯府便是,外頭的事有爹爹與小侯爺頂著?!?/br> “好” 李長臨看她興致不高,轉了話題:“小侯爺前陣子剛回帝都,準備襲爵事宜,等你下月及笄禮一過,便向圣上請旨定下婚期?!?/br> “你也莫要糾結,小侯爺并非紈绔子弟,雖然常在軍營,也算是飽讀詩書,性子溫和,依爹看是個良人?!?/br> 李知意自然不會糾結太多,橫豎也是要嫁的,最初是什么緣由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雖沒見過那位小侯爺,也算間接了解過他這個人。風評大體上與父親說的一般無二,無非是些博覽群書、溫文爾雅的空洞詞匯,再多的便沒有了,這小侯爺在帝都也有些神秘色彩。 李知意回了自己的院子,凳子還沒坐熱,她娘又帶著幾個繡娘找了過來。 李家很重視李知意的及笄禮,采用的也是傳統(tǒng)的服制,大燕孝文帝改制后,笄禮講究不多,最傳統(tǒng)的服飾是黑衣紅裳,上衣繡祥云飛燕,下裳為細浪魚紋,里里外外層層疊疊,雖然典雅大氣,但也十分繁瑣,除了一些老世家貴族,用的已經(jīng)很少了。 李知意展著雙臂,由繡娘量身。 “及笄禮的流程儀式可都熟悉了?” “關嬤嬤教過了?!?/br> 李氏點點頭,對關嬤嬤和自己的女兒都很放心,又忙囑咐道:“對了,給你插笄的是宣武侯府的老夫人,在場的還有許多有賢德之名的夫人,你好好表現(xiàn),不僅能博得一個好名聲,還能得老夫人青睞,你進了侯府日子也會輕松許多的。” 李知意察覺李氏精神有些緊繃,于是笑著說了句俏皮話:“娘你放心,女兒知道該如何表現(xiàn),絕不會丟了您和爹爹的臉面的?!?/br> 李氏臉色一緩,不輕不重地訓了一句:“說什么丟不丟臉的?!?/br> 給李知意量完身的繡娘也道:“夫人,姑娘身形高挑勻稱,相貌周正,著傳統(tǒng)禮服最合適不過了,帝都許多貴女瘦削單薄,大都撐不起這般厚重大氣的服飾呢?!?/br> 自己的孩子被夸,甭管其中真假幾分,對一位親娘來說總是十分受用的,李氏臉上那點憂慮早已云散,轉頭就給了賞。 (第八章、及笄禮(下), 24號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