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畢業(yè)(萬字更Y~)

    因為一?？荚?，高三每學(xué)期例行的大掃除推遲了三個多星期。

    周一下午，各班停課大掃除，衛(wèi)生委員公示了分組名單，每個組七八位成員，各組都有不同衛(wèi)生分工。

    余清音、周菲以及其他五位女生分到一個組，罕見的全員女，女生多的地方自然是非就多，俗稱逼事多。幾個女生慢吞吞的干活，嘴卻像加了油門，從六班的班主任和二班英語老師有一腿到上一任校長換過幾個老婆，最后又討論起季敏，她們七嘴八舌一些有的沒的，故意壓低的音量更像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這種若有若無的猜忌和試探簡直像牛皮糖一樣粘在衣服上，讓人厭惡。

    “我說，你們瞎逼逼啥呢，也不干活。”周菲掐著腰，瞪著她們，“沒看見我倆在這累死累活。”

    “這個事沸沸揚揚了這么長時間，你們有聽見我多說過季敏的一個字嗎？”余清音也不惱，坦蕩蕩的盯著她們，正色反問：“同學(xué)三年，還是你們覺得我是那種亂嚼舌根，搬弄是非的人？”

    “清音你別生氣哈，我們只是在談……說著玩呢，并不是指你。”

    眾人自覺理虧，有人稱好人，有人附應(yīng)。

    余清音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擦玻璃。她是不擅長和人撕逼，但記仇的狠。

    她性子太慢熱，圈子小，但大家平時對她沒什么深刻認(rèn)知，自然也談不上先入為主的壞印象，也正因為如此，好事者對這起風(fēng)波自始至終沒有太多篤定，時間已久，自然熱度下降，這是一個常規(guī)定律。

    家境的不上不下，余清音也不廣于交際，這導(dǎo)致了她對這個班級并沒有想象中深厚的感情，想到畢業(yè)，她可能會傷感會不舍，但也只是關(guān)乎自己為之奮斗努力的熱血歲月和陪伴始終的好友，并不是對所有人都懷有熱情。

    一中是市重點高中，在里面上學(xué)的人自然形形色色，有兢兢業(yè)業(yè)各科全優(yōu)能考重點大學(xué)的，有家里非富即貴直接送進(jìn)來渡劫的，有擦著分?jǐn)?shù)線考進(jìn)來吊兒郎當(dāng)混日子的，更有成績不是佼佼但一直追求上進(jìn)的大多數(shù)者。但由于出身階層和父母教養(yǎng)的差異，大家的朋友圈子、為人處世還是會有著模糊的界限，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一個班的同學(xué)成為一個朝向同一向心力的集體。

    而班里的每個人基本上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幾個知心朋友，她也如此，她只快點高考，快點畢業(yè)。因為對大多數(shù)人都沒什么感情，也無所謂以后天南海北的分離。

    二模三模接踵而至，成績的打擊，高考的緊迫，大家似乎沒什么閑心八卦別人了，反正從頭到尾他們都只是八卦的經(jīng)手者又不是經(jīng)歷者，事不關(guān)己，誰樂意cao那份心，新鮮勁過了也就散了。

    四月臨盡，草木葳蕤，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已經(jīng)變成了以3開頭的，櫻樹林依舊綠意盎然，紅輪西斜，蒼穹被霞光染成明媚的暖色，林中的氣溫早不似正午時的灼熱，涼意十足，周圍路人寥寥，秋千上空無一人，卻慣性的前后擺動著，以它遮擋的青藤一側(cè)，兩個穿著白恤校服的學(xué)生偷偷接了一個綿長的吻。

    大概是因為緊張大概是因為天氣，女生額際的碎發(fā)被汗?jié)?，軟軟的貼在臉上，男生伸手給她撥到一邊，低頭在眉心烙下重重一吻，女生一動，男生環(huán)住她的胳膊收緊，把她小小一只圈在懷里，“別動，讓我頂兩下”

    炙熱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夏裝傳了過來，女生耳際的緋色逐漸蔓延到臉上，身體不由得僵住。

    三模成績下來了，她的排名還是在中流徘徊，有進(jìn)步但起色不大，男生衣物上淡淡的肥皂味道混在空氣里在鼻間縈繞，好安靜，她伸手摟住他的腰：“宋珩，你說我能考上一本么？”

    “能”男生沒什么表情，高挺的鼻梁上滲出細(xì)小的汗珠。

    “大學(xué)我想和你在同一個城市”

    男生不說話，低頭吻了吻她頭頂?shù)陌l(fā)心，她之前說過她大學(xué)不想出省，A市是個很好的選擇，可是他不一樣，他從來沒想考慮過北京以外的學(xué)校。

    空氣好安靜，風(fēng)也安靜，高考踏著穩(wěn)重的步伐款款而來，倒計時越來越小，相反的氣溫的數(shù)字卻像失控一樣逐日增高。

    晚自習(xí)時班主任提了句高考加分的條件，少數(shù)民族，烈士子女，特定比賽取得的獎項……三言兩語說完，留下幾張表讓符合條件的填表、寫申請。

    班主任唾沫飛揚里，余清音開始走神，手指微曲撐著下巴，目光卻像刻在宋珩背上一樣。說來遺憾，三月底的那次數(shù)學(xué)競賽，一等獎可以獲得高考附加分的資格，宋珩準(zhǔn)備了很久，最后卻是失之交臂，雖然他的二等獎在整個一中也是鳳毛麟角，但比起他的要求這尤顯可惜。

    當(dāng)時出來結(jié)果時，他只表現(xiàn)出一點點失落，似乎并不是特別在意。只是那天晚上他發(fā)了狠的要她，折騰了一夜，一改平時在床上又sao又浪的樣子，除了不自禁流瀉出的悶哼，他幾乎一句話都沒說，翻來覆去各種姿勢，他們整整奮戰(zhàn)了一晚，黎明之際，他才睡去。

    余清音以為這件事早該過去，可是越臨近高考他越表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焦躁，他的驕傲不允許任何瑕疵，壓力也空前的膨脹。

    她顯少見他下課的時候出來走動，更沒有再去打過籃球，偶爾就是課間的時候，邊揉著脖子邊翻看一些作文精選、文摘之類的權(quán)當(dāng)放松，她見得最多的，還是他挺直的腰板和微微垂下的頭，筆尖飛快，在草紙上驗算。

    看著他反復(fù)計算那道老師都說難的不科學(xué)的數(shù)學(xué)大題時，余清音默默的把有問題的試卷原封不動的拿了回來，她情愿花一節(jié)課研究答案也不敢問他，他的認(rèn)真，讓人不自覺的覺得多說一句話都是在打擾，內(nèi)心溢出的愧疚絲毫不亞于阻人前程的罪惡感。

    宋珩其實并是個冷漠的人，他有少年意氣也有耐心溫和，更有傲氣也有善良，不得不說他是個很優(yōu)秀的人。人人都說百煉成鋼，可那也先得保證自己是塊好鐵，資質(zhì)這個東西太重要了，很多時候，千錘百煉也未必比得上人家靈光一現(xiàn)。

    就比如這些能熬禿頭的物理數(shù)學(xué)難題，像她這種聽老師講三五遍也不一定懂，就算懂了也只是一知半解，照本宣科，而理科大神卻能在讀完題就能幾筆勾畫出解題大綱。

    她想，人和人的差距怎么會這么大呢？有的人就甘愿平凡，有的人追求極致完美，鴻溝像先天形成又被現(xiàn)實加劇，是否就如她和宋珩一般？

    這段時間以來，對他所有的要求她幾乎無不妥協(xié)，不無理取鬧，無事從不打擾，每天努力刷題，磕物理補數(shù)學(xué)，本本分分。

    她想，他們來日方長。

    高考像個磨人的小妖精，不敢打不舍得罵，只能小心翼翼去供著它，到了六月，考場分布也出來了，班里的人大多都在市三中考，宋珩也是，可她偏偏分到了一中。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余清音罕見的失眠，十點就躺在了床上，可腦子卻過山車一樣涌現(xiàn)各種場景，天馬行空，千奇百怪，夜越深精神越好，她摸出手機(jī)想給宋珩發(fā)微信--

    “我失眠了宋珩”

    “考完試我們?nèi)ヂ糜伟桑ツ蠞』蛘呶魈?。?/br>
    “高考之后你有什么安排沒有？”

    “同學(xué)聚會去不去?。俊?/br>
    ……

    編輯了好多，刪了寫寫了又刪。

    最終，她把打出來的每個字都清干凈，退出微信，手機(jī)昏暗的光線隱于黑暗，高考加油，她心想。

    本著背水一戰(zhàn)，一定要考上北京的大學(xué)的念頭，余清音以最好最亢奮的狀態(tài)約赴考場。

    作文題目一如既往的晦澀難懂，數(shù)學(xué)正常發(fā)揮，理綜的倒數(shù)第三個大題還在思考中時間就到了，英語……嗯，英語的交卷鈴聲響起了。

    考場外愈來愈清晰的歡呼聲，監(jiān)考老師抱著試卷檔案袋離開，余清音慢吞吞的收拾東西，出了學(xué)校大門，她掏出手機(jī)，并沒有宋珩的未接電話，習(xí)慣性的失落，她似乎很長時間沒有接到過他打來的電話了。

    三中就在他們的小區(qū)附近，公交七八分鐘就能到，估計他早回家了吧。失神間，周菲的電話打了進(jìn)來，她很興奮，喊著要一起出去吃火鍋慶祝一下。

    余清音問有誰，周菲說只有五個人，她們倆加上個陳鹿鳴，以及平時玩的不錯的一個舍友和她男朋友，余清音問：“沒喊宋珩嗎？”

    “你男朋友你問誰啊，陳鹿鳴都說聯(lián)系不上他。”周菲也看出來他們小情侶間的異常，不滿的抱怨兩句。

    周菲留下了地址，讓余清音聯(lián)系上宋珩直接過去。

    余清音想了會，才給宋珩打電話，鈴聲響了幾下倒是接了，她小心翼翼：“周菲她們說要去放松一下，吃火鍋你去嗎？”不知為何她又補充，“陳鹿鳴也在，你來嗎？”

    “不去”

    “哦”

    他的回答似乎早在意料之中但聽他親口說來仍然覺得失落，她握著手機(jī)不知道說什么明明想說點什么的，氣氛壓抑到有一絲尷尬。

    沉默間，天空飄起了細(xì)雨，陰沉的流云勢力范圍不斷擴(kuò)大，余清音握著手機(jī)躲進(jìn)了一旁的公交站牌下，喃喃出聲：“下雨了”

    “下雨？”宋珩剛出了電梯，翻出鑰匙打開房門。

    “嗯，你到家了嘛？”余清音反問。

    “剛到，有沒有帶傘？需要我去接你嗎？”

    “不用了，下的不大……周菲就在附近，她應(yīng)該帶了。”

    “嗯”他身形一頓，沒有堅持。

    幾個學(xué)生匆匆跑進(jìn)來躲雨，周圍嘈雜起來，兩個人默契的掛斷電話。

    盛夏的細(xì)雨似乎只是高考結(jié)束的點綴，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作用，氣溫也沒有因此下降，反倒是給空氣增添了幾分潮悶。

    余清音盯著眼前的車流發(fā)呆，尤記得她和宋珩第一次一起單獨回家也是在雨天，那次的雨還很大。

    如果是當(dāng)時他還會說“需要我來接你嗎？”

    不，如果是當(dāng)時他肯定會說“你等著，我來接你。”

    陳述句和問句的作用立現(xiàn)出來。

    那時候他的眉眼舉止都不是這樣的，至少他對她很感興趣，現(xiàn)在呢？

    越想越遠(yuǎn)，余清音滑了滑胳膊瞧不起自己，別扭又多疑！

    這邊宋珩換回了拖鞋，手里的傘放在門口鞋柜上，他是想說點別的什么的，但嘴唇翕動，他只聽見自己的聲音，他說：“嗯”

    幾個人吃著火鍋，推杯換盞，氣氛融洽，周菲酒力實在是差，喝了兩瓶啤酒就開始意識模糊，貼在余清音身上分不清東西南北，吃過飯，舍友和她男朋友先走了，只剩他們?nèi)齻€，走到商場三樓，周菲又被吸引，大半夜在和一群娃娃機(jī)死磕。

    分別的時候，周菲摟著余清音和陳鹿鳴，對著倆人的腮幫子一人啪嘰親了一口，然后心滿意足的咂咂嘴，沖他們擺手，說：“畢業(yè)不散場，下次約哦”

    余清音哭笑不得，今天如果宋珩在場，要是也這么被親一口，估計當(dāng)場得黑臉，估計周菲清醒了之后得嚇的吞劍自盡。

    陳鹿鳴看著周菲踉蹌的打開車門，有點不放心，也跟上去，說要送她回家，余清音目送兩人離開。

    想到宋珩，她給他打了個電話，還沒說幾句，他說起要去趟北京，她不死心的問去北京干什么，他哽了一聲只說是很重要的事，她一陣失落，也沒再說什么。

    這天之后宋珩又像進(jìn)入了閉關(guān)狀態(tài)一般，余清音連電話都懶得打了，打了又能怎么樣呢，還那樣，還不如在家安安心心等成績。

    距離宋珩離開已經(jīng)快十天了，余清音已經(jīng)不再奢望他的電話了，傍晚的時候她陪著家人在小區(qū)內(nèi)遛彎，走到宋珩住的單元樓下，習(xí)慣性的抬頭，卻發(fā)現(xiàn)他家亮著燈。

    倒不是她眼神好，只是他家住的樓層周圍一片燈亮，無一例外，縱使她拿不準(zhǔn)宋珩家具體是哪一層也不會判斷錯。

    她有點生氣，想了想又勸自己，也許是他今天才回來呢，只是沒來得及告訴自己。

    晚上回到家她一直手不離手機(jī)，萬一他打電話來呢，可惜等到近凌晨，手機(jī)像壞了一樣響都不響一下，她耐不住了，給他發(fā)微信：你回來了嗎？

    余清音搖著手機(jī)想，如果他要是騙自己故意躲著她，那……她就和他吵架。

    萬幸的是幾分鐘后消息傳來：嗯，回來了。

    余清音沒回，把手機(jī)關(guān)機(jī)，睡覺！

    第二天一早，余清音吃過飯，直接沖到他家，宋珩穿著睡衣，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給她開門，見是她驚訝不已，她磨了半天才把這尊大佛請了出來，她穿著新買的露肩長裙，精心打扮了一番，今天他無論如何都要陪她去看電影的，她期待已久的電影首映。

    宋珩雖然不太樂意，但還是去了，然后他們吵了確定關(guān)系以來唯一一次架。

    具體的迸發(fā)點好像是對電影里女主的行為評判的意見不一，也或者是最后的彩蛋到底什么意思，甚至是電影院賣的爆米花18塊錢一桶到底值不值。

    反正是再小不過的事，兩人有了分歧，若放在平時余清音會選擇妥協(xié)，或者宋珩也會三言兩句轉(zhuǎn)圜過去，多大點事啊，可是余清音偏偏不依不饒，也不知道是不想忍了還是故意無理取鬧，那天的兩個人都不冷靜。

    長期的壓抑得不到疏通，他們之間積累了太多矛盾。很多時候，選擇忽略問題也許可以有效的的避免干戈，但不去解決并不代表沒有問題的消失，很多人往往天真的如此認(rèn)為。

    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被扯了出來，自然包括余清音最耿耿于懷的事。

    氣氛冰至零點，余清音突然冷冷的問，當(dāng)初的錄音是不是程曦給他聽的，他其實懷疑過她的吧。

    聽完她的話，宋珩生了好大的氣，他以前從來沒對她大聲說過話，她也豪不示弱。

    盛怒之下就容易口不擇言，每個字都是傷害彼此的利劍，事后余清音想起來還在佩服自己，這也是她第一次這么大聲的和他說話，以往她都是小心翼翼，取悅和順從。

    可是今天的爭執(zhí)就像是堵了這么長時間的滯礙有了一個出口，所有的情緒都迫不及待的噴薄而出。

    宋珩覺得她不可理喻，他理解不了她的沒安全感，她也無法與他的行止進(jìn)行共識。

    他解釋了，結(jié)果兩個人越說越亂。

    明明他也沒有很兇，只是音調(diào)稍微大了點，她就開始掉眼淚，大概是因為心里憋屈，她邊哭邊說：“你從來都只考慮你自己，從來都不在意我……”

    “我才不會為了你去北京?！?/br>
    她做好了報考北京的準(zhǔn)備，也為此做過很多努力，她一度覺得自己不適合在大城市，太累，快節(jié)奏，她難以適應(yīng)，可是為了她的愛情，她愿意去嘗試。

    可宋珩怎么回的，他很淡定：“我從未想過讓你去北京。”

    他微微側(cè)頭，下頜線條緊繃而銳利，神態(tài)疲憊不已可是這些落在她眼里只剩下疏離。

    ……

    最后余清音說了什么來著，她說要他不要再來找她，她和他分手，說完她握緊挎包扭頭就走，宋珩注視著她的背影，并沒有追上去。

    他明白了她有多不滿，對他，她又有多喜歡呢？

    其實想想，余清音也認(rèn)為關(guān)于這次爭執(zhí)她無理取鬧的成分居多，也許她只是想證明，她整日的惴惴不安只是她的亂想，她只是想給宋珩喜歡自己找個借口，可是，兩個人最終的不歡而散證明了，他的喜歡也許真的只有她的分毫。

    人心啊，千萬不要輕易去試探，但凡涉及，不是沉重就是失望。

    她記起有一次歡愛之后，她全身酸疼的厲害，一瞬間只覺得委屈，嘟囔著抱怨他只知道做，他們之間都沒什么感情基礎(chǔ)。

    宋珩剛舒服了，虛壓她身上，埋在她頸窩的頭抬起來，笑道：“感情是靠做出來的……”

    “多做幾次不就有基礎(chǔ)了”

    他嘴角的笑意帶了幾分不軌，下一秒就開始繼續(xù)運動。

    誰知竟一語成讖，他們之間好像并沒有什么堅定的維系，以至于他對她的不甚在意和忽冷忽熱就想家常便飯一樣。

    這天之后，倆人誰都沒有聯(lián)系過誰。

    過了幾天，余清音去街上取快遞，遇見正逛街的何曉莉，她主動邀請她喝飲料，余清音本來不想理，但她說要和她說說季敏的事。

    兩個人坐在阿水里面的沙發(fā)上，她們之間確實沒什么好聊的，除了宋珩和季敏。

    “呼……后天就出成績了”何曉莉似乎很有信心。

    余清音不想聽她說她如何，她只想知道季敏。

    “她是不是有什么難處，才在那種地方……”余清音一門心思全在季敏身上，工作兩個字她說不出口，噎了下。

    “你知道？”

    “偶然在門口撞見過一次，當(dāng)時還不確定?！庇嗲逡粲X得她是個謎，一直以為真相是一個花季少女為生活所迫，一步走錯才墜入苦海。

    “你知道什么”何曉莉冷笑，“季敏一個包就兩三千，她父親殘疾，母親吸毒，你以為她是靠什么?！?/br>
    季敏是成色高級會所默默無名的交際花，可就算沒什么大名氣，皮相也不是一等一，但耐不住人家努力啊，客戶眾多，床技突出。

    在余清音駭怪眼神里的中，何曉莉繼續(xù)娓娓道來：“什么逼良為娼，生活所迫，根本沒那回事?！?/br>
    “如果不是她執(zhí)意去那種地方玩兒，她媽也不會染上毒品，不過她媽也活該，整天就知道賭，只不過……季敏是控制不住時態(tài)的惡化而已，自己撬開的窟窿棄之不顧她絕對做的到，但因為對方是她的父母，她才沒能獨善其身，不然你以為她是什么二十四孝女嗎？”

    何曉莉鄙夷：“在成色里面消費的確實都是有幾個錢的，她說要是能釣到個大款立馬輟學(xué)，她那種人哼，估計讓她被包養(yǎng)她也愿意”

    當(dāng)時要不是她在宿舍有意無意的顯擺自己的東西，營造一個有錢人家孩子的假象，她才不會覺得她們兩個家境差不多，主動和她示好。

    “她再不堪也是她的事，你不該亂傳她的私事，更不應(yīng)該禍水東引?！庇嗲逡舴炊?，明白了她今天這番話的意思，用季敏的不堪來為自己的行為合理化。

    犯錯未必有多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錯不敢承認(rèn)還妄圖掩飾，誣陷他人，并試圖左右別人的看法。

    “隨你怎么說吧，反正我本來就挺壞的，又小心眼?！焙螘岳驘o所謂的笑笑，小口啜飲著冰鎮(zhèn)的百香果茶。

    看著何曉莉，余清音一陣心寒，她一直以為何曉莉會有所懺悔的：“所以你是故意把她的事說出去的，你……就這么恨她？”

    何曉莉抿著嘴想了一會，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告訴她，最后還是拿出手機(jī)，點開了她和季敏的聊天記錄，她把手機(jī)屏幕轉(zhuǎn)向余清音，劃了幾下，上面幾乎都是轉(zhuǎn)賬記錄，幾百幾千不等。

    “現(xiàn)在明白了吧，她自己作的，你覺得我還能容忍她回到學(xué)校繼續(xù)和我演姐妹情深嗎？”

    余清音表面毫無波瀾，內(nèi)心卻像塌了一片，她萬萬沒想到她曾經(jīng)同情過的人竟是如此丑陋，她按了按太陽xue，突然覺得很無語，她們兩個真是……沒一個善茬。

    尤其季敏。

    有時候人的壞是真的壞，和年齡境遇無關(guān)。

    何曉莉仍然理直氣壯：“就算我不說大家也都知道她到底是個什么東西，我只是把她曾經(jīng)流產(chǎn)的消息透露出去，誰知道……會牽扯出來怎么多，只能怪她太不檢點。”

    余清音靜靜望著她，目光閃爍著一絲晦澀難辨又難以遏制的情緒。

    她知道，何曉莉是怨她，也怨季敏，余清音讓她嘗到了求而不得，挑釁著她的驕傲，勾出了她心底的妒忌和城隍，而季敏則致命的釋放了她心底的丑陋和不堪。

    兩人面對著面坐著，卻各有心思，何曉莉不覺得自己做錯什么了，季敏實在可惡，從一開始的賣慘隱晦要錢到后面的直接威脅，呵，人心不足啊，她前前后后給她轉(zhuǎn)了七八次了，她已經(jīng)忍下不報警了，但代價她總是要給的。

    至于余清音她是真的無意甩鍋給她，但中間的時候為了洗清自己，推波助瀾她確實參與。

    她活該，誰讓宋珩和她談戀愛來著。

    想到宋珩，何曉莉問：“你和宋珩怎么樣了？”

    “分了？”見余清音垂著頭懨懨的，她竊喜追問。

    余清音心里像堵了什么東西，四肢百骸的血液每次的匯集到這里時都會讓她絞痛幾分，她含糊的嗯了一聲，算是吧，都冷戰(zhàn)了這么些天了，她也不知道他們現(xiàn)在究竟算什么。

    “我就覺得你倆得分……”何曉莉有片刻的詫異，又迅速恢復(fù)，嘟囔了一句，還想再說什么，瞟了眼余清音又息了聲。

    余清音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果然還是這么讓人討厭。

    “宋珩啊……他可不好駕馭”何曉莉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懶懶的倚在沙發(fā)上。

    “為什么不好駕馭？”

    “夠喜歡才會心甘情愿被駕馭”何曉莉這句話說的高深莫測的樣子，也確實有彈性，有答案又沒說死，卻意有所指。

    余清音沒再說話，可何曉莉的話像詛咒一樣揮之不去，讓她崩潰。

    當(dāng)空遼闊，流云盡散，盈藍(lán)如洗，灼灼烈日炙烤的空氣里漂浮著一股子嗆人的氣味，仲夏已至。

    距離那次吵架已經(jīng)過去好多天了，余清音卻還是潛意識里在等宋珩的電話。

    她想如果他來找她，她一定要狠狠的折磨他再原諒他。

    畢竟有喜歡，就算他的喜歡只有自己的分毫也比沒有好，她很卑微的退步了。很久之后余清音才懂，她的驕傲和自尊在這段感情里扮演著什么角色。

    可是直到出高考成績，宋珩也沒有出現(xiàn)過，也沒打過一個電話，明明兩個人住一個小區(qū)，偶遇都這么困難。

    成績出來了，余清音竟然過了一本線，他們班大部分都過了本科線，過一本線的近二分之一，前所未有的好成績，班主任一高興在群里發(fā)了好幾次“巨額”紅包。

    班里組織的同學(xué)聚會，時間定在報志愿前一天，大家自愿參加，余清音以為宋珩會去的，她記得他說過會去，當(dāng)時他還笑著說一定要和物理老師喝兩杯！

    她滿心期待的去了，她想如果她見到他，一定主動和他說話，告訴他其實那天說的話是氣話，她一直在等他的電話。然后，聚會結(jié)束后他們?nèi)フ覀€個甜品店坐坐，他們現(xiàn)在的氣應(yīng)該都消了，應(yīng)該心平氣和的開誠布公，好好聊聊，然后和好，一起報志愿，她是這么想的。

    可是這次同學(xué)的聚會他沒有去，余清音也借故早早退了場，他為什么沒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沒來。

    明天就要報志愿了。

    晚上的時候，余清音試探性的和班主任打了個電話，說是想問問班主任報志愿的意見，其實是為了打聽宋珩，他這次考了全市第8名，分?jǐn)?shù)也算是他的正常發(fā)揮。

    在余清音問起班里的同學(xué)有沒有打算報北京的，班主任第一個就想起了宋珩

    “宋珩肯定去北京?。∷@個分絕對985?！?/br>
    “哎如果數(shù)學(xué)競賽他能拿到一等獎就好了，加那個分，清華就能沖一沖了?！?/br>
    “也不知道他那段時間怎么了，狀態(tài)一直不太好，本來可以……”

    眼看著班主任追憶起來沒完沒了了，余清音趕緊打斷他，“好的老師好的，我再好好考慮一下”

    考慮什么呀，他還沒給出意見呢，這才剛說到宋珩。

    班主任搖搖頭，現(xiàn)在這小年輕個個都太急躁，沉不下心去……

    余清音心里也算是對宋珩的志愿有了大致的方向，冷戰(zhàn)以來，她打了第一個電話。

    最終還是她先低頭了。

    抱著萬分的勇氣，她撥了他號碼，前所未有的緊張，第一句話說什么呢，就說我原諒你了，我們和好吧？

    是不是太跌份了，他會不會還在生氣？他如果還在生氣怎么辦？

    可是，準(zhǔn)備的話爛熟在肚子里也沒有用上，宋珩的無人接聽，再打一個還是無人接聽。

    機(jī)械的女音帶給她的是鋪天蓋地的絕望。

    接近晚上十一點了，她也沒等到他的回電，她心不在焉的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恍神間，不小心把茶幾上的玻璃壺弄倒了，半壺水撒在了手機(jī)上，手機(jī)掙扎著閃屏，然后黑屏，再也開不了機(jī)。

    父母見她大半夜不睡覺，抱著手機(jī)不停的掉眼淚淚，心疼她，直接說要給她買個新手機(jī)，反正也要上大學(xué)了，余爸爸樂呵呵的勸她：“手機(jī)壞了就不要了啊，也是舊的了，別哭啊，爸爸再給你買新的，買個更好的?！?/br>
    父母都苦笑不得她的孩子氣，誰能想到她的寶貝女兒哪是在心疼手機(jī)，她是在傷心自己無疾而終的愛情。

    余清音想她之所以這么傷心還因為她一直不確定宋珩是不是真的很喜歡她，喜歡嗎？如果喜歡怎么可能只吵一次架就再也不理她了，怎么可能舍得就這么分手呢?她好像,都沒有聽過他親口說他喜歡她。

    如果女生特別篤定對方的喜歡，那男生的說與不說只是錦上添花的道理，可如果女生沒有安全感，那這句我很喜歡你便是治病良藥。

    只是，她的不確定性把他們之間的愛情推向了深淵。

    她太明白宋珩的避而不見和冷戰(zhàn)了，按照他的性子，無視即拒絕。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宋珩，陪伴他的是幽長沉寂的長廊和無處不在的消毒水味，他后背倚著墻，無聲的祈禱，父母婚變，高考壓力，至親離世，沒人明白宋珩將要和正在面臨的困境，甚至絕望。

    十幾歲的年紀(jì)的喜歡也炙熱也冷淡，都以為自己這么喜歡對方也應(yīng)該以這種方式。

    余清音也是，她只覺得自己天下第一委屈，跑回自己的房間，趴在床上哭，剛開始是無聲，淚啪塔啪塔的往下掉，而后聲音逐漸升高，她媽嚇得扒著門往里瞧，心里打鼓，這孩子莫不是嫌棄只給她買了個手機(jī)，她還想要個電腦？她上一次哭的這么慘烈，還是她上小學(xué)的時候非要給新買的小皮鞋配個公主裙，父母不讓。

    余爸爸推了推眼鏡，通過她閨女的哭聲給出判斷：“八成像，買吧買吧買了省心，和手機(jī)一起?！?/br>
    哭累了，余清音又把臉埋在胳膊里好一會兒，眼睛又紅又腫，就這么躺了一夜。

    報完志愿，她有了新手機(jī)也有了新電腦，她還納悶父母怎么這么貼心了，她還沒張嘴呢，就自覺給她買了臺筆記本。

    蘋果手機(jī)只能按一個卡，她辦了新的，舊卡沒再用了，反正也沒什么用了，用新的手機(jī)號申請了新的微信，告訴了林宜笑和趙清泉還告訴了周菲，她安慰自己，這樣也好，已經(jīng)沒有了宋珩的手機(jī)號和微信，QQ也拉黑，這一天起她想，她不允許自己再喜歡他了。

    他們兩個一直耿耿于懷或者說分崩離析的始點，其實還是那個錄音，她清楚的記得當(dāng)時聽完她的解釋宋珩的反應(yīng)，實在是冷靜的可怕，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能清楚的回憶起他當(dāng)時的表情，現(xiàn)在想來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宋珩非常的相信她，從來沒有一點點的質(zhì)疑。另一種是他懷疑了，如此直白的證據(jù)下他懷疑到甚至都沒有來找她，眾口鑠黃金，使君生別離，用在當(dāng)時是不是也有幾分合理。

    分開后的每一次，她想起宋珩都是關(guān)乎他的忽冷忽熱，他的好呢？他也是對她有過好的時候吧，就像對待小寵物一樣。

    在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得不到對等的回應(yīng)時，她想為自己打抱不平，可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故意表現(xiàn)出來的無理取鬧，任性，都變得毫無任何可愛可言，甚至是不可理喻。

    他是不是真的懷疑過她已經(jīng)不重要了，后來對于她的質(zhì)疑，他也并沒有給出什么使人信服的回答。也許潛意識里，她也是不信他的，所以才會一直在意這件事。

    可是當(dāng)時的他們誰都不懂，以為對對方的喜歡五分就是十分，也覺得自己應(yīng)該被回應(yīng)十分。

    接到錄取通知書的那一刻，余清音是真的有種青春已逝的感覺。

    閑了一個多月了，她也嘗試做個兼職，在小區(qū)旁邊的輔導(dǎo)班教小孩寫作業(yè)，趙清泉依舊沒在家?guī)滋炀突亓藢W(xué)校，林宜笑報的都是A市的學(xué)校，報考完志愿后，她在美國的姑姑讓她去了一個名字很長的州玩兒，周菲依舊被她又愛又恨的弟弟摧殘著……

    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大家都有了自己的事，以前扯著嗓子一喊或者一個電話就能叫出來的人，現(xiàn)在都跨市隔海了。

    可是正因為分離，也使得每一次相聚都變得彌足珍貴起來。

    畢業(yè)了。

    他們很快就會遇見新的人和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