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杞酒

    周末一大清早，韓承牽著周小金目送周云綺坐上了裴師兄的車，一人一狗站在馬路邊被尾氣噴出滿臉被遺棄的慘淡表情。

    他低頭用腿碰了下周小金，語氣哀怨：你媽被拐跑了。

    周小金鼻腔發(fā)出嗚嗚聲，拽著繩子往前蹦了兩下。

    走了，咱們也跟上。

    他的行李早就背地里偷偷收拾好了，臨走還帶上了那盆剛發(fā)芽的水仙，周云綺那頭還得先集合，所以他比大部隊出發(fā)得還早。

    高速路上開了四五個小時才下了道，鄉(xiāng)間的小路坑坑洼洼滿是泥濘，車子顛簸著往山上開，周小金坐在后面昏昏欲睡，韓承在前面邊打方向盤邊跟著車載音響里的人哼：

    喬一鍋人參雞湯給她補

    喬她筋骨很舒服

    喬一間愛情做的小木屋

    把她喬得忘不了

    逃呀逃～往哪里逃

    怎么會忘的了

    逃呀逃要逃到宇宙的盡頭

    喬到你凍未條

    喔喔喔喔愛的花朵～

    砰?。?！

    一聲巨響，狗從后座猛栽下來，滾到地上嗷嗷慘叫，韓承整個人撲在方向盤上急踩剎車，車尾漂移著甩進(jìn)土溝里。

    山路過于蜿蜒，轉(zhuǎn)角的地方被后面失控沖上來的小型拖拉機撞上了，他驚魂未定地轉(zhuǎn)身去看周小金，它正夾著尾巴往前座鉆。

    他伸手去安撫，車外來了個老頭，一瘸一拐俯身往車?yán)锟础?/br>
    哥子，惱火不惱火？

    韓承搖下窗沖他擺擺手，問他：您沒事吧？

    老頭哆哆嗦嗦打不直腿，后備箱被撞了個大凹槽，干癟的整張臉皺成一團擠出更多褶子，莫得事，你勒個車

    韓承下車查看了一番，自認(rèn)倒霉，搖搖頭說有保險，回去修修就行。

    老頭子尤覺過意不去，還想張口說什么，被韓承打斷：跟您打聽個事，這附近有能住宿的旅館嗎？

    勒山卡卡頭哪來的旅館哦

    老頭眨巴眼想了下，扶正了頭上的皮帽，你往哪去個村去哇？

    九龍溝。

    還巧咯，那斗住我屋頭哇，我斗是九龍溝的。

    韓承聽聞心里一喜，抽出根煙遞給老頭替他點上問他會不會太麻煩。

    老頭吸了一口，揮揮手連說不存在不存在，我屋頭有多的床，平時我一個人住，勒幾天我孫女回來咯，除了她沒得別個。

    韓承猶豫了下：我一個外人，您孫女在家怕是不方便吧？

    哪有不方便的喲，她野得很，天天在外面跑，不干事的他又好奇問：你一個人跑勒里來做啥子喲？

    害！這不是年齡到了么，過來討老婆！韓承伸手擋住風(fēng)，給自己也點上煙。

    老頭聽他這么一說，兩眼頓時放光，往他肩膀一拍：嘿！那你還來對咯！

    可不是嘛

    兩人一拍即合，暫時扔下路邊的拖拉機，稱兄道弟地開車往村里趕。

    遠(yuǎn)遠(yuǎn)看見半山腰一片竹海，隱隱綽綽掩映著幾棟簡陋瓦房，老頭往邊上那棟煙囪正在往外冒煙的土樓指指：那里就是我屋，我今天去趕場賣紅苕，回來晚咯，孫女剛剛還打電話說在弄飯，等哈兒一起吃。

    車停到院門口，幾家的狗狂吠成一片，老頭下車在前面帶路，韓承抱著嚇得半死的周小金跟著他往院里走，迎面出來個戴著圍裙的少女，舉著大鍋鏟子埋怨：啷個回來楞個暗！肚皮都餓扁了！

    少女穿著不土氣，城里學(xué)生的普通打扮，長長的頭發(fā)高高扎在后腦勺，露出光潔的額頭，巴掌大的臉，透著一股機靈氣，眼睛滴溜溜往韓承身上打轉(zhuǎn)，等老頭子主動介紹。

    勒是剛才在路上碰到的貴客，要在我們屋頭住兩個星期，你斗喊他承哥，客氣點哈。老頭回身招呼韓承：勒斗是我孫女，林慧，走，堂屋去坐。

    叫林慧的少女明眸皓齒沖他開朗一笑，轉(zhuǎn)身跳著往廚房去了。

    韓承有些拘謹(jǐn)，跟隨林老頭進(jìn)了堂屋，林老頭打了個電話叫人下午幫忙拖車，吩咐完便去了廚房幫孫女端飯，他看看時間，不知道周云綺到哪兒了，坐在桌邊給她打電話。

    你到哪兒了？

    鎮(zhèn)上呢，要跟鎮(zhèn)中心醫(yī)院交流工作經(jīng)驗。那邊聲音很嘈雜。

    想我了沒？

    周云綺在那邊勉強哼哼一聲算是承認(rèn)了。

    周小金耳朵尖，聽見了電話里熟悉的聲音，在韓承身上使勁拱，韓承摟緊了它，問她：晚上真住村里？

    不然呢，鎮(zhèn)上離山里這么遠(yuǎn)，天天要走訪也不方便，住宿都安排好了。

    飯菜端上桌了，林老頭滿臉褶皺笑著招呼他吃飯：我們農(nóng)村沒得啥子像樣菜，蒸了點老臘rou和香腸，將就吃，將就吃。

    韓承客氣地站起來等他入座，周云綺那邊聽著聲音不對：你在哪兒呢，怎么還吃上臘rou香腸了？

    啊在郊區(qū)農(nóng)家樂吃飯。韓承得意地摸摸狗耳朵：快跟你媽說說咱們今天玩兒得多開心多刺激。

    還有事沒，沒事我掛了，忙著呢。她語氣冷淡下來。

    那你先忙吧，回頭聊。

    他掛了電話，桌上擺了滿滿三盆子土菜，林老頭給他倒了杯枸杞酒，說是自己家泡的，讓他嘗嘗。

    林慧擺完碗筷，脫下圍裙，舉起酒杯向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把你車撞壞了，這杯酒我替爺爺跟你賠個不是，修車的錢給我點時間，我一定還你。

    說完就仰脖子一口氣干了，爽快麻利。

    韓承被她的壯舉驚到，放下周小金，舉著杯硬喝完倒得滿滿的酒，辣得嗓子像被點了火，他胃里沒墊東西，有點難受。

    也不是故意撞的，不是車自己出問題了么，有保險理賠，我住你們家兩星期就當(dāng)扯平了。

    林慧笑笑，坐下把裝著rou的那盆往他面前推：快吃，不客氣，菜都冷了。

    抱歉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