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柒捌章 爭執(zhí)

    蕭旻踏月大步而來，遠(yuǎn)望房前有五六仆役蹲守，竟如看管牢犯一般。

    他一股子血?dú)庵睕_臉面，欲上前怒叱苛責(zé)，卻終抑忍住，沉默片刻，輒身往回走，才進(jìn)院子，瞥見綺雯倚在窗前嗑瓜子，還未怎地，嫣桔已經(jīng)高聲稟報(bào)：老爺來了。綺雯冷笑，把瓜子殼往院里一拋，徑自洗漱去了，青櫻放下簾子，暖黃的光芒也只有從邊縫絲絲兒透出來。

    蕭旻走進(jìn)房，巧珍手邊擺一堆小物件，捧起一雙虎頭鞋給他看，一面笑說：幾個嬸嬸送來的，倒也精致。

    蕭旻撩袍端坐桌前，稍頃道：鸞姨娘死了。巧珍吃了一驚：甚麼時候的事？蕭旻面露嘲諷：你如今掌中饋，竟不曉得府里死人了麼？

    巧珍立刻平定下來，淡道：這府里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分散各房各院，無人與我回稟自然不曉，再者生老病死謂為世間常理，有甚可大驚小怪的。

    蕭旻問：你打算怎樣處置？巧珍道：暫且留她在房里待一夜，明日讓她娘老子領(lǐng)回去，自此再不相干。蕭旻生氣道：她好歹是父親的二房姨娘，依府里規(guī)矩，那也是要正正經(jīng)經(jīng)置辦棺槨辦喪禮的，豈容你這樣敷衍了事，小門小戶行徑，只會給外人看盡笑話去！巧珍奇道：你何時對大老爺?shù)逆疫@般上心？又笑了笑：夫君在朝為官，依目前局勢，再有父親扶持，日后必是權(quán)傾朝野如掌在握，是以應(yīng)當(dāng)以仕途為重，心懷天下。后宅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就甭管了，我自會處理。你若認(rèn)為我處置不公，待老太太和大夫人回府，我自會向她們稟明，是懲是罰甘愿領(lǐng)受就是。

    她頓了頓，又道：你方才進(jìn)來怒沖沖的樣子，想必已知曉九房的事，驅(qū)攆小嬸出院，以免日后蕭府受牽連惹下滿門抄斬之禍。你毋庸對我興師問罪，這是大老爺?shù)闹饕猓也贿^出來扮個黑臉罷了。你若覺不平，自去找大老爺說理去。還有鸞姨娘的事，你也可以順帶一問。

    蕭旻氣得無話可說、額上青筋直跳。

    巧珍深嘆口氣，拉他的衣袖，軟著聲說：你對不相干的人都多加關(guān)照，我懷有子嗣，你卻視而不見，也忒傷我的心。

    蕭旻甩袖撫開她的手：彼此彼此。喝命一旁垂手伺候的嫣桔給他打腳水來。

    巧珍神情委屈：誰說我不關(guān)照你！這就同你說樁好事兒，我有了身子，再難伺候你，嫣桔也大了，瞧著頗有姿色，細(xì)皮嫩rou的，給你做通房如何？

    蕭旻冷笑說：我又不是急色鬼，丟進(jìn)籃里就是菜？如今有綺雯已夠，不做旁想。嫣桔那丫頭，恰前些日馬夫蕭二來求我，他年紀(jì)相當(dāng)要娶妻成房，央我指配，這不正巧，就嫁給他了。

    巧珍臉色微變，那蕭二為人粗魯骯臟，酗酒賭博無所不會，豈能讓嫣桔嫁他毀了終生，欲待要辯，蕭旻已經(jīng)站起，不耐煩道：甚麼都你說了算，我給小廝作主配個婚都不成麼？你未免也太拿大。

    巧珍見他往外走，連忙問：黑燈瞎火的，你這是要往哪里去？蕭旻道：我尋父親去！一掀簾子徑自離去。

    嫣桔在房外聽有八九不離十，急得心火燒，待蕭旻走了，方進(jìn)來跪在巧珍腳前，哭哭啼啼不肯嫁，巧珍寬慰她兩句，又蹙眉問：他怎會曉得雪鸞死了？

    嫣桔氣恨道：還能有誰！自然是綺雯那賤人在老爺耳邊吹風(fēng)，攛掇他來治夫人與我。有婆子瞧見她和青櫻在雪鸞院子里待了許久，黃昏時才出來。

    果然是了。巧珍思忖會兒：就怕雪鸞給綺雯說了甚麼，綺雯再學(xué)給老爺聽，才另他愈發(fā)地厭惡你，要把你配給馬夫撒氣。

    嫣桔只覺如雷轟頂，頓時大哭起來，巧珍道：你哭甚麼，聽得人心煩！若不是綺雯從中挑撥離間，今晚我和你會這麼不招爺待見？！她若死了，爺身邊沒個人伺候，你又是個格外出眾的，我再巧言維護(hù)，他豈有不收之理！你也曉得爺們本性，個個都是新喜厭舊的貨色。

    嫣桔聽得呆了半晌，終是下定決心，囁嚅地問：那要怎麼做呢？

    青櫻端著一盆洗腳水出來，潑在桂花樹下，一抬眼看見正房窗牖上，一片橙黃黃的燭光，映亮兩個人的影子，一個附耳一個傾聽，在把借刀殺人的計(jì)策細(xì)細(xì)交待。

    準(zhǔn)沒好事兒！青櫻打個呵欠闔上門。

    院里復(fù)又靜寂下來，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