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陸章 商議

    李氏生就濃潤長眉，杏核眼，兩片扁薄唇，依稀還有當(dāng)年美人兒的影跡，她這半生過得順?biāo)?，娘家世代做官，所嫁夫家門當(dāng)戶對(duì)，肚皮還爭氣，育有兩兒兩女，嫡長子蕭旻乃新科狀元，她僅有的煩惱，不過是年長色衰，瓜子臉漲成冬瓜面，鮮麗禙子穿在圓腰大膀上，總能箍出幾條勒印。

    年前她說要給蕭肅康納一房嬌妾，不過玩笑，誰想他竟欣然允肯，這令她一時(shí)措手不及，倒底這麼多年了，關(guān)于納妾她沒問，他也沒提過。

    著實(shí)煩惱有好一陣子，但話已出口豈能兒戲，只能打碎銀牙混血吞，把近身伺候的丫頭雪鸞，收進(jìn)他房中。

    再后她想通了，也不得不想通，所有意念都撲在蕭旻身上，盼他日后平步青云，權(quán)傾朝野，成為蕭府的頂梁柱。

    是以蕭肅康找她商量旻哥兒婚配一事，流露出要給他另配高門之意，本就對(duì)林嬋單薄的嫁妝大失所望，再權(quán)衡利弊，她毫無遲疑地答應(yīng)來扮這個(gè)黑臉。

    李氏把茶盞擱桌面上，說道：“俗說寧做明白鬼，不當(dāng)糊涂人。我也無意瞞你，今兒來是商議你和旻哥兒退婚一事。”

    林嬋還沒反應(yīng)，劉媽已聽入耳里，猶如晴天霹靂，高聲叫嚷起來：“退婚，退甚麼婚？我們千里迢迢帶著嫁妝趕至京城，就是來履行婚約的，人都在府上了，你們卻要退婚，早哪里去了？我斗膽問夫人，我家小姐是犯下甚麼滔天大錯(cuò)，要被你們蕭府退婚？”

    李氏笑道：“劉嬤嬤你勿要上火，林小姐沒錯(cuò)，你聽我把話......”

    劉媽打斷她接著嚷嚷：“沒錯(cuò)為啥要退婚？可是嫌棄我家姐兒？那你是不曉，林姐兒在浙江府時(shí)，自及笄后，寬檻都被媒婆子踏爛了，她不理，一門心思守著婚約候嫁蕭少爺。夫人你瞧瞧她，論身段相貌品性才情，哪點(diǎn)兒輸給京城的官家小姐。”說著抹起眼淚來：“夫人臨終時(shí)把小姐托付我照顧，我就是豁出這條老命，也不能讓她受了這份委屈?！?/br>
    李氏聽得神煩，僵笑一聲：“劉嬤嬤，可否容我和林小姐把話說完，你這個(gè)樣子，那我下次再來罷！”作勢起身要走。

    林嬋語氣平靜：“夫人有話還是一次講完罷，劉媽，蕭府幾代簪纓，聲名高遠(yuǎn)，斷然不會(huì)做那忖強(qiáng)凌弱的事。”

    劉媽果然不再吭聲，李氏復(fù)坐下，這才道出正題：“你和旻哥兒幼時(shí)訂下婚約，哪想林大人忽然攜家?guī)Э谕憬先稳?，連京城的祖產(chǎn)都一并變賣，走時(shí)未有招呼，與我們這些年更無音訊往來。隨著旻哥兒漸年長，說媒的增多，并未替他物色，也是惦念有這份婚約，等著你家的消息，直至?xí)F哥兒去年高中狀元，內(nèi)閣首鋪徐大人親自尋到老爺，要把他的大姑娘許配給旻哥兒，老爺也沒敢馬上答應(yīng)，回來與我商量，說算算生辰，林小姐及笄過了一年多，許是當(dāng)時(shí)婚約不過口頭一說，林大人和夫人并未當(dāng)真，或者你早已嫁人，我們冒然捎信或親自找去，反給你及夫家增添麻煩.....況且旻哥兒年值弱冠，婚配嫁娶耽誤不得，左思右想，老爺便允了徐大人之親。實(shí)在不曾想過，林小姐你今朝會(huì)孤身攜帶嫁妝找來蕭府門上?！?/br>
    林嬋有些分神，聽到最后一句，才淡道：“老爺信里表明了，杭州連續(xù)數(shù)十日大雨，江水沖破龍門閘，西湖水溢入涌金門，鬧市水深四尺，河魚亂游，百姓無處居宿，他忙于治理洪災(zāi)，才無法陪我入京，父親為天下憂而憂，替人民急而急，我亦可諒，夫人怎就不能諒呢?！?/br>
    李氏滿面通紅，笑著吞吐道：“可諒可諒，是我不會(huì)講話，順口兒一帶，這并不是主要?！彼掍h一轉(zhuǎn)問：“林小姐心底很歡喜旻哥兒？”

    林嬋記得前世的她是這樣答：“生是旻哥兒的人，死是旻哥兒的鬼，此心不變，情比金堅(jiān)！”

    她現(xiàn)在不想這樣答了：“歡喜如何？不歡喜又如何？”

    李氏道：“徐大人貴為當(dāng)朝首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旻哥兒若成他的女婿能得他的提攜，必是前程光明、仕途坦蕩，上朝堂入內(nèi)閣指日可期，這是他的志向，你真歡喜他，希望他過的好，就該成全他！”她頓了頓：“徐家大姑娘在京城也是拔尖的人物，旻哥兒對(duì)她挺上心，你不歡喜他最好，少生許多煩惱呢！”

    劉媽終究沉不住氣：“不說這些有地沒地，夫人給一句敞亮話兒，蕭府打算拿林姐兒怎麼辦？這樣被退婚回去，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我家老爺也不會(huì)善罷甘休的?！?/br>
    李氏瞪她一眼：“你又著急了。府上既然提出退悔，自然會(huì)先考慮林小姐的處境?！彼D(zhuǎn)而朝林嬋笑道：“我此來還有樁緊要的事，就是給林小姐保個(gè)媒呢，我們蕭家有位九爺好人才，原有正妻姜氏，五年前去了，他一直未再娶......”

    “當(dāng)續(xù)弦呢！可惜我家姑娘！”劉媽撇著嘴嘀咕：“他也是個(gè)官兒？不曉年歲幾何？”

    李氏道：“豈止是個(gè)官兒，九爺位居吏部右侍郎，秩品三品大員，年歲比林小姐大些！”

    “大多少呢？”劉媽緊追著問。

    李氏輕描淡寫：“不過一輪之差，算不得甚麼！”

    劉媽鐵青著臉兒，十足的不樂意：“俏姐兒最喜少年郎，誰愛嫁白頭翁！夫人毋庸再費(fèi)口舌，我家姐兒不退婚，嫁定蕭少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