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漏補發(fā))正兒八經(jīng)的75章】我愛你。
【(遺漏補發(fā))正兒八經(jīng)的75章】“我愛你。”
她是真的希望過,她的一生就停在某個瞬間。 無數(shù)次希望過。 無論是幸福時,還是痛苦。 幸福時不愿承擔快樂離去,生命要再次迎接痛苦的落差和打擊。痛苦時不愿再往下多走一步,哪怕被指責是沒有擔當、不負責任的逃兵也好。 人這一生,需要熬忍的事情太多了。 多得好像怎么也經(jīng)歷不完。 小的時候,同村里有個小女娃,剛剛學(xué)會趴著的時候自己坐起來,孔翎看她坐起來一次,覺得好玩。 在炕上,她與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對視幾秒,然后伸出手,輕輕地戳了把小娃娃的肩膀。 小娃娃就毫無防備地朝后倒了下去,再次躺在了墊得松軟的炕上。 年紀小小的孩子,剛會坐,倒是倔強得很,也不哭不惱,再次手腳并用地從躺著,翻個身,轉(zhuǎn)成趴著,然后使使勁兒,又一次坐起來。 孔翎在一旁看得發(fā)笑。 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少女心性,她覺得好玩,又一次用一根指頭輕輕一戳,就讓那小女孩費了好大力氣爬起來的結(jié)果都成了空。 小娃娃驚訝地看她一眼,還是沒哭。 盡管慢吞吞,但是又堅強地爬起來了一次。 她愈發(fā)覺得有趣了,樂此不疲地逗她。 要么是慢悠悠地把小女娃推倒,要么是學(xué)會給她點甜頭,笑著和她對視幾眼,拿玩具逗逗她,玩兒上一會兒,再出其不意地用指頭戳她一下。 小娃娃才多大一點,渾身血rou加起來也沒有幾兩。 被她一推,怎么能不倒。 她沒有選擇可以不倒下,盡管她一次次爬起來,坐起來的過程,真的很辛苦。 唯一能選擇的,就是要不要哭鬧著表示不滿。 可滿屋子圍觀這一幕的大人都覺得新奇好玩,大家在她終于爆發(fā)的哭聲中哈哈大笑。 后來無數(shù)次,孔翎都會想起這個小娃娃。 小時候覺得有趣的這個畫面,只剩下諷刺和唏噓。 在命運面前,我們誰,又不是個毫無還手能力的小娃娃呢? 沒有人愛看她是怎么一步步,費盡千辛萬苦,才從地獄里爬出來的。 她知道沒有人想了解,所以后來,她就緘口不言了。 可是,她想—— 要是當年那幾個月的小娃娃能說話,也許她也會告訴她。 我啊……是真的要很努力,很努力,用我全部能付出的力氣,才能一次次爬起來啊。 我也是個人,我也會累的。 所以…… 求求你,別再玩我了吧。 可惜幾個月的小娃娃注定不會說話。 也可惜,命運從不屑、不肯聽她。 9月9號,走廊盡頭的長椅上,兩個年華大好的女孩子并排沉默著,一直坐到了日薄西山。 秦雪色握著那張紙許久,說不出話。 孔翎還是沒有哭,秦雪色轉(zhuǎn)頭,悄悄看她的臉,才想起來,自上次從這家醫(yī)院離開,三年多了,好像她真的再沒見過孔翎哭。 她真的佩服她的強大,強大習(xí)慣了,連面對生死,似乎也能出奇地冷靜。 于是她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半點的怯懦和惶恐。 最后的最后,她也只是與她簡短地對話,語氣靜得像是討論一會兒晚飯要去吃點什么—— “你想好怎么辦了?” “盡可能地治?!?/br> 秦雪色點點頭。 “易遂……打電話說什么。” “他知道了我和柏彥的事,讓我拭目以待接下來柏彥在環(huán)仲的日子?!?/br> 秦雪色又沉默了許久。 “告訴他嗎?!?/br> 她用的不是疑問的語氣,問的是她如今的愛人柏彥。 “不了?!?/br> 果然。 “什么都不告訴他嗎?!?/br> 這次換孔翎沉默許久。 “嗯。” 秦雪色手指不聽使喚地發(fā)抖,猛地閉上眼。 三年前,在一樣的地方,她問過她一樣的話。 收獲的,也是一樣的回答。 孔翎始終是這個孔翎。 秦雪色的聲音啞著,壓抑著一股無名的怒火,“你做不到任何事情都一個人隱瞞承擔,你可不是什么圣人!” 她卻不肯給她回應(yīng)。 孔翎只是抬眼,有些向往,又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窗外的如血殘陽。 醫(yī)院走廊里的日光,已經(jīng)一寸一寸,全部滅了下去。 剩下滿目的涼和暗包裹著她。 她自顧自道,“如果真的治不好……我會離開他?!?/br> 秦雪色沒有睜眼,許久,那一腔的怒意還是和三年前一樣,在她的執(zhí)拗面前敗下陣來,她笑了一聲,諷刺地贊嘆,“多偉大啊,跟電視里演的一樣?!?/br> 孔翎并沒有任何反應(yīng),只是站起身,從她手里抽出那張紙。 走到垃圾桶邊,緩慢地,撕了個粉碎。 “別記掛一個死人,會毀了一生。” 她背對秦雪色,脖頸挺直,依舊優(yōu)雅驕傲得像只尾羽盛放的潔白孔雀。 然后,她說,“你也一樣?!?/br> 這句話陪著她手里的紙張撕裂聲,清脆得讓人心驚。 秦雪色右眼溢出一行淚,留下蜿蜒痕跡,花了整張臉龐精致的妝容。 *** 回去的時候,柏彥已經(jīng)在家了。 她關(guān)門的手一頓,然后才松開了把手,徐徐帶上了門,只發(fā)出了一點聲音。 可他還是從廚房走了出來。 看見她手上的袋子,主動上前接了過來,打開看一眼,柏彥一時怔在了原地。 他抬眸,不解地看向她,“避孕套?” 孔翎垂眼,換好鞋,“嗯,醫(yī)生今天說我太瘦了,身體不太好,如果想要小孩,需要做好孕前準備,否則意外懷孕的風險很大?!?/br> 他頓了頓,然后看著她走向客廳沙發(fā)的背影,所有有關(guān)于之前要個孩子的希望都戛然而止,只是不疑有他,一心都撲在她身體上,“這樣么?” 柏彥把那盒避孕套拆了包裝,放到了臥室,然后走出來,俯身在孔翎面前拉住她的雙手,眼中帶著心疼的歉疚朝她笑,“我知道了,以后都會戴套的?!?/br> 他越這樣體貼溫柔,對她來說越是無法忍受的凌chi。 孔翎把目光從他身上挪開,去茶幾上拿水杯的手隱約顫抖,強撐著聲音問他,明知故問,“你呢?今天順利嗎?” 他也垂下了眼眸,片刻后,點點頭,“順利?!?/br> 孔翎喝水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后才舉起杯子,“公司一切都好嗎?” “嗯?!?/br> 兩人再無話。 各自懷揣著秘密,惴惴不安。 “晚上想吃什么?做點清淡的?” 他起身向廚房走,孔翎卻也站了起來,站在臥室門口拒絕,“我不餓……只是有些累了,想早點休息?!?/br> 柏彥背影僵了一瞬,然后緩緩回頭看她。 孔翎站在臥室門口,傍晚的房間很暗了,他們兩人的表情都有些模糊。 她看著他的剪影,費力地勾唇笑了一下,“你記得吃點東西,晚安。” 說完,她關(guān)上了臥室的門。 他站在原地,看著一點點漆黑下來的整個家,忽然像回到了那盞溫暖的燈光從不曾亮起的時候。 臥室里一片漆黑。 他推門進來,許久視線才能適應(yīng)了這片黑暗,朦朧看見她側(cè)著身子,蜷縮著,躺在一側(cè)。 往常,她都是面朝他睡的這一側(cè),方便隨時窩進他懷里的。 柏彥在黑暗里掀開被子,躺在她身邊。 孔翎當然沒有睡著。 她清晰地聽見他開門,然后躺在她背后,再緩緩擁上來的聲音。 她在黑暗里僵著身子,動也不能動。 她聽見他似乎在背后輕輕嘆了一聲氣,然后下一秒,她的唇畔被他送來一瓣清甜的橙子輕輕觸了觸。 孔翎驀地睜開了眼。 他抱著她,討好似的,撐起身子在她耳邊輕聲說,“今天陪你去醫(yī)院的人,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她沒有回話,依舊裝成熟睡了的樣子,盡管早就被拆穿。 他不說,只是又自顧自道,“很抱歉,今天沒能陪你。也很遺憾,就算雀雀不愿意現(xiàn)在去見我父母,哪怕我有機會先見見你的閨蜜好像也不錯?雀雀的朋友,我還一個都不認識,作為男友,是不是很失職?” 她在黑暗里輕輕張了張嘴,喉嚨忽然痛得像被人緊緊攥住,雖然發(fā)不出聲音,但她也依稀聽見了自己的喘息聲。 啞的。 痛苦到極點的,在壓抑著。 她想說“沒有”,但嗓子似乎有千斤重,又似乎,一開口,暴露出的就全是絕望的哽咽。 她不敢,也不想給他聽。 柏彥笑了一聲,“我知道,雀雀生氣了?!?/br> 他聲音誠實地低下去幾分,“是我不好,我騙了你。今天公司里確實出了點事,環(huán)仲忽然再次查看了我和上家的解約合同,說還有些遺留問題。Amy說,我所有的合作都面臨著終止……確實不是什么讓人高興的事,所以我想,等解決了以后再告訴你?!?/br> “但是我也知道,雀雀不喜歡這樣,不喜歡我自以為是地隱瞞著你來粉飾太平……” 他無奈地摸了摸鼻子,徹底對她投降,“我坦白從寬?!?/br> “就算會面臨一段時間的擔憂,但是我想也不需要太緊張?!?/br> 他說著承諾,然后把手里的橙子又溫柔地往她唇邊送了一分,輕輕咬住了她冰冷的耳尖,放柔了聲音,誠心勾引她,“哪怕以后我去街頭賣畫,也會好好養(yǎng)家的。所以……沒什么大不了的?!?/br> 他的聲音在黑暗里,滿足地,嘆息著,鉆進她的耳朵。 柏彥對孔翎說,“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會好的?!?/br> 她發(fā)不出聲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掉下了眼淚。 這一瞬的感覺她無法形容。 像在絕境里開出一朵花,雖然美麗,但是破土而生的過程,層層抽條了自己的rou體,然后再奮力從地底站到地面上。 她這一生最痛的時候,秦雪色問她,“你能忍嗎?” 她說,“能,我什么都能忍?!?/br> 她什么,都能忍。 她能忍住死亡來臨的恐慌,忍住不向任何人透露秘密,忍住或許即將到來的別離帶給她的巨大痛楚,咬緊牙關(guān),一個人在黑夜里沉淪,吭都不吭一聲。 孔翎習(xí)慣了,面對苦難,最難熬的時候,一個人低下頭一言不發(fā)地挺過去。 沒什么大不了的,日子都是一段一段的,經(jīng)驗告訴她,很多當時讓人撕心裂肺的事,忍住,不要哭出聲,就這么挺過去,就好了。 可他偏偏對她說,只要和她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會好的。 這世界上千百種疼痛和委屈,她都受得。 唯有這么一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她受不得。 孔翎的手指在枕側(cè)緩緩收緊,在黑暗里無人可見處用力到指甲掐得她掌心血rou模糊。 可他還在哄她,不管她多么執(zhí)拗,多么一意孤行,多么冷硬又狡詐,他都把她當成小女孩來哄,“雀雀別生氣,也別擔心,賞臉吃一口快樂橙,我們開開心心地睡覺,嗯?” 她太多年沒有聽過什么人,這樣把她的任性都縱著,極盡耐心溫柔地哄了。 他越好,好到無可挑剔,她就越深深絕望。 不知道是對她離不開他的絕望,還是預(yù)感,他已經(jīng)離不開她的絕望。 又或者說,他將她,就這么放在了以后每一個未來的設(shè)想里。 可她很有可能,沒法參與這一切了。 她這一次比從前無數(shù)次還更加希望時間靜止,這一夜就是永yuan。 她永不必擔心與愛人離分,更不必身前身后,永無止境地牽掛,牽掛一件就算她死,也無法瞑目的事—— 她的愛人,她心愛的人,要如何面對這離分。 愛成了本能,推拒他,才是此刻違背本能的欲望。 人的欲望戰(zhàn)勝不了本能。 你愛上一個人,愛到極致時,或許他喂來的毒藥都能喝下去,更不要提,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喂給你的,是希望你平安喜樂,直白熱烈的愛意。 過了不知道多久,孔翎終究緩緩抬起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兩人在黑暗里肌骨相貼,她指引著他,將那瓣橙子送進了口中。 她咬下去的一剎那,聽見柏彥在她背后釋然地輕笑了一聲。 孔翎心臟抽緊,在甜蜜的味覺中竟只吃出了苦,遍布唇齒的苦,苦到她麻木,連咀嚼都艱難。 她蹙眉閉上了眼。 開口的時候,她不知道聽見誰再問他,似乎用盡了全部的祈望地問—— “柏彥……天會亮起來嗎?” 他枕在她頸窩,緩緩拍著她的身子,讓她像個嬰兒一樣放松下來。 “會的,雀雀?!?/br> 柏彥柔聲說。 “晚安?!?/br> “我愛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