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弄傷她
他怕弄傷她
主席臺上的廣播一直在響,聲音透過音響回蕩在整個校園里,擴音器效果很差,其實并不能聽清人們到底在說些什么。 不過她也不在乎。 穿越人山人海,到處都是顏色鮮yan的小彩旗迎風飄搖,三三兩兩的學生結伴穿過cao場,整個學校熱鬧得簡直就是青春兩個字最好的詮釋。 塑膠跑道上,男子長跑的比賽正在進行,整個賽道上都圍滿了圍觀的學生,終點處尤甚。 孔翎微微抬手,遮住了熱烈的陽光,向著cao場另一側奔跑的男孩們看過去。 身邊有女生壓制不住興奮地竊竊私語,“是第一嗎!現(xiàn)在是不是第一?!” “是呀??!最后半圈了,他應該要加速吧?” “我聽說他的跑步習慣是臨近四分之一圈才沖刺的!” “誒!你看!第二的經(jīng)管院草是不是要超過嘉爺了!” “天啦……還真是!嘉爺任超了……?!是體力不支了嗎?” 一旁有男生扇著風,不屑地哼了一聲,“三千米比的就是耐力,最后這一圈至關重要,加不起來速就等于廢了?!?/br> 孔翎隨著她們的目光看過去,果然蔣嘉俞在被第二名反超以后,依舊不緊不慢地維持著自己的節(jié)奏,像是完全沒看到前面的那個人一樣。 他身后有人憋著勁兒也準備開始沖刺,可他依舊毫無反應,孔翎身邊,那些平時被蔣嘉俞比得一文不值的男生紛紛開始幸災樂禍,好像刻意嘲諷給圍觀的女生聽,似乎這樣就能證明她們對蔣嘉俞的喜歡是多么錯誤了一樣。 女生們被說得火大,訕訕憋著怒氣又不知道怎么反駁,孔翎被吵得頭疼,忍不住冷漠掃了喋喋不休的油膩男生們一眼,“看個比賽這么多戲,他已經(jīng)輸了嗎,沒有就閉嘴?!?/br> 氣質冰冷的美人發(fā)話,再想表現(xiàn)的男生也禁不住臉紅心跳,支吾著不敢再開口,怕顯得自己特別輕浮。 她卻不管這些,說完就轉頭不再理會他們,女生們聽見她發(fā)聲,也像是得到底氣了似的附和起來,“就是??!還沒比完呢,唱什么衰!” 她一雙眼眺望過去,馬上就是四分之一圈了,蔣嘉俞抬頭看了眼賽道想判斷距離,卻意外地在終點前發(fā)現(xiàn)了一抹高挑纖細的身影。 她太白了,白得站在人群里發(fā)著光,今天沒有打傘,就這么站在太陽下,俏生生的手臂抬起來遮住光,讓他忍不住擔心她會被曬傷。 他沒想到她會來…… 蔣嘉俞腳步一頓,差點絆倒身后緊追不舍的運動員。 可下一瞬,他心中的狂喜就止不住地涌上來。 詹南今天根本沒有來參加運動會,她來……只能是因為他! 蔣嘉俞瞳孔一震,也沒心思去管什么距不距離的,全校的人都在這一剎見證他以rou眼可見的加速度甩掉了身后的一干緊跟者,并且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輕松再次反超了第一名。 孔翎看著他,站在終點對他笑起來,蔣嘉俞跑到直道,一騎絕塵地奔向她。 少年烏黑的發(fā)絲與純白的衣擺飛揚在風里,肆意又驕傲,好看的人奔跑的姿態(tài)也賞心悅目,人群沸騰了起來,身邊的女生忍不住捂嘴驚呼,“傳說中的四分之一加速!天啦我死了?。。∵@他媽也太帥了???” “不愧是本校之光,蔣嘉俞牛批啊啊啊??!” 一旁的裁判也忍不住看了眼表格驚訝道,“這個速度沖刺……怕是要破紀錄了?!” 剛才冷嘲熱諷的男生臉上終于掛不住了,悻悻摸了摸下巴,自己給自己打圓場,“誰能想到這小子他媽放冷箭???這也太冷了……” 沒人理他,人群都在為蔣嘉俞歡呼,鑼鼓聲和哨聲響得越來越快,他踩著所有人的尖叫聲展臂沖破那條紅線。 掌聲雷動,身邊的女生紛紛跳了起來,可還沒等沖上去送水,下一刻蔣嘉俞就完美地減速轉身,直奔人群而來。 觀眾席有人驚呼起來,指著賽道終點等候的孔翎,“那個美女……是上次來陪嘉爺滑板的那個?!” “我cao!我說怎么突然加速玩兒命地跑,原來女朋友來看著呢!” “剛才老劉不是還說要去搭訕!人呢?趕緊給叫回來,讓嘉爺知道了不得要了他老命??!” 看著校草奔過來,身邊的女生頓時緊張起來,孔翎卻氣定神閑地看著他,唇邊掛著了然的笑,蔣嘉俞依舊濃重地喘息著在她面前停下,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就這么當著所有人的面,意氣風發(fā)地轉了幾圈。 她淡色的裙擺飛揚起來,孔翎將重量倚在他身上,笑著輕呼一聲,抱緊了他的脖子。 他是真的開心。 一旁的女生從未見過他這樣開心的模樣,結合孔翎剛剛主動幫他說話的場面,愈發(fā)忍不住看著兩個相擁的璧人紅了眼眶。 蔣嘉俞……好像真的很喜歡他女朋友呢。 她被他抱著,垂眸拍了拍他的肩,柔柔壓低了聲音,“放我下來啦嘉哥,你同學們還都看著呢。” “讓他們看!”蔣嘉俞霸道地不肯,挑眉非要問她,“你是不是來看我的?” 孔翎從善如流地笑著點頭,“是呀,嘉哥風采卓然,不看真的可惜了?!?/br> 他得到肯定,心情大好,把人放下來,不顧一身的汗一把攬住她,孔翎手中拿著一瓶水,體貼地遞給他。 這場景羨煞了許多人,蔣嘉俞俯身在她面頰上親了一口,旁若無人地攬著她,在眾人的注視中穿越大半個cao場,招搖地往運動場出口走。 經(jīng)過籃球場,人少了些,孔翎才在他懷里輕輕掙了掙,“嘉哥,你留了好多汗,太熱了……” 他卻聽不懂一樣,低頭和她咬耳朵,“熱嗎?我們zuoai的時候,我流的汗不是更多?” 孔翎抿唇看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么,一顆籃球忽然朝他們直接飛過來,孔翎想要轉頭,還沒動作,蔣嘉俞眼疾手快地將她摁在自己懷里,另一手手腕一壓,直接輕巧撥走了那顆球。 yuan處有男生歡呼著打趣,“嘉爺!女朋友真漂亮啊!” 蔣嘉俞笑著伸手揮了揮,然后依舊將她護在自己懷里,揚聲半開玩笑地警告,“傳球注意點,敢砸到她,老子饒不了你!” “好嘞——” 她靠在他懷里聽少年們起哄,他身上清爽的氣息交織著汗水,孔翎想說什么,究竟還是沉默到了學校一旁的咖啡廳。 蔣嘉俞今天心情是真的好,忙前忙后地點了兩杯飲料,孔翎坐在座位上,看他滿面春風地端著飲料走回來,自己拿著一杯冰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將吸管遞給她。 如果是以往,孔翎會直接喝掉這一杯,可是今天,她坐在對面,只是淡淡笑著對他搖頭,伸手接過另一杯蜂蜜柚子茶,“我不太舒服,不喝涼的了。” 蔣嘉俞云里霧里,蹙眉想了想,“你生理期了?” 自己說完又否認,“不應該啊,不是這幾天?!?/br> 她沒有說話,徑自垂眸喝了兩口飲料。 氣氛霎時靜了下來。 其實平時孔翎實在是個太會周圓兩人之間氛圍的人,蔣嘉俞和她在一起,大多時候都是舒適又愉悅的,因為根本不用費心。 以她的聰明,她會不斷地哄著他找話題。 一旦她不愿意開口,他才發(fā)現(xiàn),其實他真的很笨,笨到雖然滿心歡喜,卻依舊對著她不知道要說什么。 他默默打量著她,今天她穿這樣清淺的顏色真的很好看,把她本來就白皙的肌膚襯得越發(fā)仙氣,容貌上的綺麗和氣場稍微被中和了一部分,剩下的,就是冰清玉潔的脫俗氣質。 美是美的,只是太瘦了,瘦得他看起來心疼。 “吃午飯了嗎?餓不餓?周圍有家日料還不錯,喝完東西我?guī)闳L嘗?” 孔翎握著杯子的手一頓,忽地放下杯子,朝他笑著搖了搖頭,“我不餓,就是來找你說說話,一會兒就走了。” 她依舊笑著,隱隱和從前不太一樣,少了一份親近似的,客氣又疏離地囑咐,“倒是你,剛剛消耗完體力,一會兒記得好好吃飯。” 蔣嘉俞蹙眉,不解地看她,“你不和我一起吃飯?下午是還有事兒嗎?” 孔翎看著他,緩緩地眨了眨眼,心知這一刻早晚要來,也沒什么好猶豫的。 于是,下一刻,她從包里拿出了一個盒子。 她將盒子從桌上推給他,蔣嘉俞疑惑挑眉,還沒有意識到盒子里是什么,“不會吧,真的這么料事如神?沒來看我比賽前就知道我會拿第一,還特意給我準備了禮物啊……” 話音未落,他在孔翎的注視中打開盒子,看清楚里面的東西后,霎時就沒了聲音。 盒子里放著的,是他在她生日那天送她的那顆心。 修長的手指握著盒蓋,懸在空中幾秒,蔣嘉俞一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她,提高了聲音,“這是什么意思?” 孔翎看了看他的手指,似乎在顫抖,輕嘆一聲,才能組織好語言平靜地告訴他,“思來想去,我覺得這顆心對于你和我的意義,是不一樣的?!?/br> 她說,“如果要結束這段關系的話,我想我有必要把它還給你?!?/br> 明明兩個人面對面在交流著,可他就像根本聽不懂她的話一樣,再度提高了聲音開口,“為什么?!” 孔翎答非所問,又或是只能這樣解釋,期盼他能明白,“因為我不會再留著它,而擅作主張扔掉它的話……我想我沒有這個權利?!?/br> “我知道,它代表著一顆心?!?/br> 它代表著一顆少年的心,和他的感情,除了還給他,她沒有辦法把它隨意丟棄。 畢竟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珍視的東西。 蔣嘉俞顫抖著呼吸,極緩慢地把盒子蓋上,像在給自己時間冷靜和緩沖。 再抬眼的時候,少年眼底猩紅,卻還是努力放輕聲音,壓抑著情感問她,“是我做錯什么了么……?” 她看著他沒有說話,他又自顧自去捉她的手,身子前傾,跨越整張桌子拉住她,有些急切地解釋,“我知道,這段時間我忙著期末沒有怎么聯(lián)系你……但我一直有給你消息,怕吵到你工作才不敢多說的,你知道的,對不對?” 她沉默地盯著兩人交握的手,輕聲搖頭,“不是你的錯,嘉哥。” 她試圖把手抽出來,蔣嘉俞卻不許。 孔翎無奈地嘆氣,看著他熱切惶恐的神情,“或者說,我們的關系,任何一方想要結束,都不是誰的錯,不是嗎?!?/br> 他當然知道,她沒有任何錯。 一段關系的開始需要兩個人的認可,可結束從來都是單方面就足夠。 “可是為什么?!”他依舊無法接受,“你不是答應過我……答應過我一直不會離開我,不會結束我們之間的關系的嗎?!” 他一雙眼紅得像是快要落淚了,“即使我什么都不和你討要,什么都不干涉你,都不行嗎?孔翎?!”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 孔翎看著他,終究下定了決心,一只手拼命推開他的手,努力掙脫自己的另一只手。 他用力,她就更用力,白皙的手腕被他捏紅也在所不惜,非要一寸寸掰開他的手指才罷休。 蔣嘉俞在她堅持的力道里前所未有的,清醒地絕望。 他看了眼她手上的紅痕,到底不忍,徒然松了手。 孔翎垂眼,將通紅的手垂下,不再看他痛惜的眼神,轉過臉去打量店外熙熙攘攘的學生們。 太年輕,太朝氣蓬勃,沒有經(jīng)歷任何傷害的那一張張臉,神色多么純真無畏,簡直讓人嫉妒。 她勾唇,聲音很輕,也沉靜到冷漠,“我從來不相信任何有關于‘永yuan’、‘一直’之類的字眼。不相信有人能夠一直愛我,更不相信的……是我自己?!?/br> “再熱烈的情感都有消耗殆盡的那一天,離分才是相遇的結局,不過或早或晚而已。我喜新厭舊,我愛追逐狩獵的刺激,無法從一而終,所以我不敢提愛情,我在我自己身上看見人性?!?/br> “我甚至不信我會一輩子愛什么人,你要我又如何去相信別人呢,嘉俞。” 他不可置信,“所以,從一開始我要你的許諾……你就是隨口敷衍我的?” “是的?!?/br> 她轉過頭,應得決絕又溫柔。 “人在感情里想要得到的時候,什么手段都舍得用,什么好聽的話都敢說。就像我明知不該收下你這顆心,但我還是要了?!?/br> 她笑著看了眼那個盒子,“當時的感動是真的,想要你陪著我是真的,可如今,不想再要的厭棄,也是真的?!?/br> “所以——收回你這顆心吧,嘉哥。” “我不要了。” 對面的女人鎖骨纖細精致,鵝黃色的吊帶掛在她雙肩,讓人看了就想要占有和摧毀。 可惜她始終不如表面這樣柔弱,也從不肯讓什么人肆意占有。 除非她愿意。 經(jīng)歷汗流浹背后,汗水和熱度隨著冷飲店的冷氣,寒涼地絲絲蒸發(fā),從他膚骨中鉆進去一股冷意,躥遍全身。 蔣嘉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眼睜睜看著她起身走向門外的,他在顫栗中依稀伸出手拉了她一把,但她依舊用十足的力氣從他禁錮中掙扎。 他就放手了。 他不敢用力抓緊她。 他怕弄傷她。 孔翎的身影消失在這條街。 蔣嘉俞自嘲地想,他其實從來沒有真正將她握在手中過,直至今日,她想走,他就連挽留的資格都沒有。 玻璃杯被大力在地上摔碎,聲響駭人。 一整個咖啡廳的人都驚疑不定地看過來,男人在桌上隨意丟了張卡,那張臉冷到了極點,表情卻也隱隱破碎。 起身的時候,他不過一霎chi疑。 終究還是帶走了那個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