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就回家
我馬上就回家
桌上的香檳氣泡泛濫過,此刻幾乎歸于平靜,送到房間的美餐被兩個人享用完,刀叉整齊擺放在盤上。 蔣嘉俞沉默著,看著孔翎穿戴整齊,站在酒店房間的門口穿好鞋,扶著墻壁抬頭對他笑著挑了挑眉。 “干嘛一副那么不開心的表情,不是答應(yīng)好的嗎?” 他將雙手握成拳微微藏在身后,不敢將情緒都泄露出來。 他心里有猛獸在痛苦地嘶吼,他怕一旦張口,就會咆哮著打破這一切平靜。 就在剛才,孔翎和他做完愛,吃完飯,然后淺笑著告訴他—— 她想一個人度過23歲生日的夜晚。 那一刻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可她紅唇開合,偏偏還在說,“嘉哥,這個夜晚對我來說已經(jīng)足夠美好了,我想讓它停在這里。剩一點時間,給我自己?!?/br> 蔣嘉俞憋紅了雙眼,緊緊扶著桌子才能克制住不把她死死摁在懷里,“我陪你不好嗎?你要回憶什么……你還要做什么?” 孔翎搖頭,依舊看著他笑,“我知道你在怕什么?!?/br> 她看向窗外深邃迷人的夜,目光像被那星星點點的漩渦吸引,“我不會再去找別人一起過這個生日,說好了讓你陪我的。我只是想在又老了一歲的這晚,安靜地跟我自己待會兒?!?/br> 他在她垂下雙眸的側(cè)顏看出一絲失落。 那就是他永yuan不懂她的部分。 不必問,她絕口不提。 他深深看著她,似乎用了一輩子那么長的時間,似乎又只有幾秒,孔翎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頭,依舊在努力對他笑,笑著問他,“好么?!?/br> 好么。 明明是商量的語氣,他卻比誰都清楚,她決定的事,向來不可轉(zhuǎn)圜。 他此時此刻真的覺得自己是被重?fù)袅诵呐K的那條魚,躺在水晶里,沒有水,沒有氧氣,他就快不能呼吸了,眼底卻依舊要滿滿當(dāng)當(dāng)盛著她的笑容。 生怕一個眨眼,這笑就跌落下來,變得濕潤,變得破碎不堪。 他猩紅著眼看她,半晌,咧嘴笑了一下。 “好……” 他聲音全是虛的,啞得模糊。 孔翎不忍心再看,起身握著那顆他送的水晶,走到他面前俯身抱了抱他。 “嘉哥……和你一起度過這個夜晚我真的很快樂……可是,對不起?!?/br> 對不起,我太累了。 就今天,讓我任性一下。 我不想做陪在任何人身邊完美無瑕的孔翎了。 我想跟著自己的心意,做我自己。 孔翎轉(zhuǎn)身離開酒店之前,蔣嘉俞站在房間里,明晃晃的吊燈映出男人面色蒼白,他不知道為什么,在難言的心慌里上前一步,提高聲音叫住她。 “孔翎——” 她背影頓了頓,然后依舊笑著回過頭看他,那雙詢問的眼底有一片薄霧,讓她的笑容看起來好像隔得遙yuan。 蔣嘉俞抿唇,半晌,喉結(jié)滾動,跟她說,“生日快樂……” 孔翎的笑意擴(kuò)散了幾分,盈盈朝他點了點頭,輕聲回應(yīng),“謝謝。” 他費(fèi)盡心思,準(zhǔn)備好鮮花美酒,禮物佳肴,她卻只能回報一句感謝。 連同他雙手奉上的這顆真心。 *** 深夜的B市街道上依舊車水馬龍,她沿著馬路緩緩散步,聽一輛又一輛車擦身而過的呼嘯聲。 聲浪囂張的車上坐著富家子弟和窈窕美女,正放著重低音樂曲肆意張揚(yáng)。 擦肩而過的自行車鎖鏈聲,還伴隨著母親詢問孩子考試成績的溫柔笑聲。 她記得有句話說,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孔翎一直喜歡看夜晚的城市,一個城市的白天是披上了偽裝的表皮的。 只有入夜后,那些疲憊,溫馨,激情和悠閑,人類生命里最真實的情感,才一齊涌了上來。 白天人們活著,到了夜晚才開始生活。 她走得久了,找了處公園路邊的長椅坐下,手機(jī)退掉了微信,她的世界一片清凈。 她貪婪著享受這樣難得的清凈。 當(dāng)一個人在人群里的時候,她其實根本不是自己。 可她的身邊總是圍繞著太多人,她真的很想在今夜做會兒自己。 哪怕只有一會兒。 孔翎兩條腿一抬一抬地踢踏著地面,踢yuan腳下一顆顆石子。 她仰頭去看星空,城市的夜晚星月稀疏,她已經(jīng)很久沒看過鄉(xiāng)村山林里那樣傾瀉漫天的星光了。 城市的車聲蓋過蟬鳴,夏夜變得不再讓人那么敏銳地捕捉到它的寧靜美好。 剛才蔣嘉俞讓她許愿的時候,其實她什么愿望都沒有許。 她人生的前二十年沒少許愿,可卻幾乎毫無作用。 神明不肯渡她。 好像任何事情,只要她夠虔誠許愿,都會變得越來越糟糕,越來越事與愿違。 后來她慢慢明白,一個人如果沒有愿望,就是最好的愿望。 把命運(yùn)交給命運(yùn)令她不安,不如就交給自己好了。 孔翎放空自己,坐在這條喧囂卻沒有一個人認(rèn)識她的街邊,眼前是車水馬龍,身后是小孩放肆的笑鬧和廣場舞的樂曲,晚風(fēng)拂面,她愜意得閉上了眼睛。 偏偏好景不長,她的手機(jī)還是在此刻響了起來。 孔翎拿起來看見解旭宸的名字,滑動屏幕接聽,沒等她說話,那邊就急吼吼地開口,“小羽毛!聽我說,我現(xiàn)在在飛機(jī)上,信號可能一會兒就沒了……” 孔翎彎著唇角沒打斷他,解旭宸繼續(xù)道,“很遺憾不能陪在你身邊為你慶祝,但我送你的禮物,是在三萬米的歐洲高空上,為你飛了一條心形的航線?!?/br> “這條航線獨(dú)一無二,從前沒人在此處印下一顆心,此后也絕不會有,它是我專門為你印下的?,F(xiàn)在已經(jīng)有外國佬兒看見拍下了照片,哈,我這顆送給我小羽毛的心,將被世人永yuan留存?!?/br> 他笑著祝福她,“生日快樂小羽毛,年齡并不能帶走你一絲一毫的美麗……你永yuan……無需畏懼。” 解旭宸最后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想來是因為信號即將中斷。 孔翎輕笑著說了聲“謝謝”,那邊傳來輕微的電流聲,她便掛斷了電話。 對一個女人來說,歲月的流逝是極其殘忍的,尤其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她美,也愛美,毫無疑問。 他讓她不必懼怕即將到來年復(fù)一年的衰老,這句話像一句強(qiáng)心劑,給了她莫大的勇氣。 至少,此刻她愿意相信,她在男人心中依舊是完美無瑕的。 這就夠了。 男人的愛慕和欣賞重新為她注入能量。 在她二十三歲的這一夜,她收到了萬千錢財,剔透真心,滿城煙火,和獨(dú)一無二。 她覺得這些都很好,她像一臺需要能量的機(jī)器,恰好這些情感都填進(jìn)了她難填的愛壑,讓她能夠重整旗鼓,繼續(xù)過她的新一歲。 孔翎不知道一個人坐了多久,久到把人生前二十三年的所有值得回憶的人和事都想了一遍,她的思緒再次被一通電話打斷。 屏幕上一串?dāng)?shù)字,她并不知道這是誰的號碼。 她握著手機(jī)看了很久,心跳在胸膛里一聲聲,不疾不徐,卻變得十分清晰。 大概不是那個人。 他不會輕易換號。 更何況,他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在這一天給她打過電話了。 孔翎笑了一聲,還是將電話接起,沉默著沒有說話,那頭chi疑一瞬,動聽的男聲“喂”了聲,叫她的名字,“孔翎?” “嗯,”她緩緩彎起唇角,“柏彥?!?/br> 柏彥頓了一下,有些chi緩道,“我看……An他們在群里祝你生日快樂,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br> 孔翎眨眨眼,夜風(fēng)吹來一絲夏花的清香,她此刻滿血復(fù)活,笑著揚(yáng)起尾音,“哦,說明你根本不關(guān)心我的生日是哪天咯?!?/br> 他尷尬地沉默了一瞬。 “還沒過十二點……我……” 孔翎看了眼時間,剛好零點,她打斷他,“到了?!?/br> 柏彥的話頓住了,似乎也去看了眼時間。 她輕笑了一聲,握著手機(jī)沒再說話,連呼吸也輕輕的。 他沉默著聽了兩秒,到底怕錯過最后的機(jī)會,開口祝福,“生日快樂?!?/br> 孔翎“唔”了一聲,再次翹起腿一下下去踢著路面,故意問他,“就沒了?孩子爸爸,你送我的禮物呢?” 她把那天跟他逛商場時候的玩笑再拿出來說,柏彥聽她半真半假的調(diào)侃,舔了舔牙齒,驀地想到那天在棚里,她站在他面前的身影。 客廳的音樂剛好放到一首。 關(guān)淑怡纏綿高亢地唱——趁熄滅前,還可一見。 那聲音如泣如訴,仿似不論再相愛的戀人,也只剩下一夜,拿出全部的氣概深夜奔襲,擁緊對方入懷,生怕日出后便天各一方,此生難逢。 還真是……避無可避啊。 認(rèn)命地輕嘆口氣,他想,他欠她個人情。 “你現(xiàn)在在哪兒?!?/br> 孔翎覺得有趣,“干嘛,來給我送禮物啊?” “不是,”他走向廚房,站在門口把燈打開,清醒地在深夜對一個女人發(fā)出邀請—— “要不要來我家,給你做碗長壽面吃?!?/br> 孔翎雙眸一瞬亮了起來。 她是答應(yīng)過蔣嘉俞今夜不會再找別的人陪她,可是十二點已過,此刻不再算今夜。 這世上的誓言與食言本無不同,全看選擇罷了。 她毫不猶豫,回答得干脆利落,“要!” 柏彥等到她的回答,輕笑一聲,終于放松下來,聲音里帶上幾絲不自覺的寵溺,一切好像又回到他們逛商場的那夜。 他沒有辦法,除了縱著她。 “嗯,荷包蛋吃不吃?” “吃!” “蔥花香菜呢?” “都要!” “好?!?/br> 孔翎起身,飛速在路邊攔了輛車,還不忘提出要求,“你家有沒有辣椒?” 柏彥聽見她關(guān)車門的聲音,怕等她到了十二點已經(jīng)過去太久,干脆放了免提開始拿出鍋點火,“有?!?/br> 孔翎靠在車上,纖長手指一下下敲在窗沿上,笑得狡黠又心滿意足,“那等我哦,老公。” 她聲音聽起來像真的歸心似箭,“我馬上就回家?!?/br> ———————— 讓我們再念一遍文章簡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