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惡劣的騙子

    不行耶。

    花絳搖搖頭，遺憾地拒絕了謝予安的提議。她說：我明天要出去玩的。

    要出去么？謝予安有些訝異，小師妹，你大病初愈，還是不要到處亂跑才好。

    青年講完，心中不由得生出一點(diǎn)兒感嘆：江文清愛病妻至深，以至于連生來癡傻的女兒，都只能委托他人照料。如今江霜霜已經(jīng)快滿十三歲，卻幾乎連院內(nèi)都沒有出過。

    是以謝予安也不放心讓女孩兒自己跑出去玩雖她是掌事之女，可宗門內(nèi)，也少有認(rèn)得這張臉的弟子。

    他思慮了一下，勸道：若是想玩，不如等修煉結(jié)束，師兄陪你一起？

    不行呢。花絳還是搖頭。她細(xì)聲細(xì)氣道，我要去秘密基地的。

    你如今體質(zhì)極差，哪怕是玩，也不能盡興。謝予安耐心哄勸，師兄先教你引氣入體，等學(xué)會了，身體也能康健些。

    唔花絳低下頭想了想。

    坐在謝予安的角度，恰好能看見女孩兒長長的睫毛溫順地垂下。看起來，是很乖巧的。

    實(shí)際花絳正在腦內(nèi)打著小算盤。她考慮了一會兒，想起江寒月那兒空空蕩蕩，什么好玩兒的也沒有。女孩兒于是抬起頭，有些期待地問：如果我學(xué)會了，你可以給我獎勵嗎？

    小師妹想要什么？

    我想要，唔，可以和朋友一起玩的新奇玩意兒。

    自然無妨。謝予安笑了笑，覺得她果然還是小女孩心性。

    花絳得到滿意答復(fù)，自然也開心。

    她想晚些時日在去見江寒月也是可以的，于是揚(yáng)起唇角，朝青年笑得燦爛：那，從明天起，就請師兄多指教啦。

    江寒月對這些一概不知。

    第一縷日色剛從灰蒙蒙的云層間透下時，少年便醒了過來。

    他心中對兩人的約定充滿期待，連帶著向來顯得有些憂郁的眉眼間，也染上幾分不太明顯的笑意。

    不知她何時會來江寒月自語道。

    他沉思了一會兒，想起什么，趕忙又四下環(huán)顧了一圈。

    待發(fā)現(xiàn)自己果真沒有任何能夠用以招待客人的物什后，江寒月一下子漲紅了臉?biāo)蛉张d奮過頭，什么準(zhǔn)備都忘了做。

    少年急急忙忙從床下拖出個小木箱，翻起他為數(shù)不多珍貴的寶貝來：一小沓宣紙、斷成兩個半截的毛筆、缺頁的盜版話本，以及一只邊沿破了個角的茶杯。

    江寒月把茶杯拿出來，跑到院子中拿水仔仔細(xì)細(xì)沖洗了三遍。他隨即拎著木桶躍上高高的圍墻，謹(jǐn)慎確認(rèn)過四處無人后，才急急忙忙跑到山上去打干凈的泉水。

    花絳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他得要，快一點(diǎn)做好準(zhǔn)備。

    江寒月在山間一路狂奔，心中緊張極了，卻也十分期待。他想，少年不由得這樣想若是今天，自己做得足夠好。也許下一次，花絳會露出更燦爛的笑容，開開心心和他一起玩。

    抱著這樣希望，江寒月一直等到正午。

    他有些餓了。

    平常這個時辰，江寒月會偷偷跑到食堂，去尋一些剩下的饅頭來吃。

    可昨日兩人分開時，沒有約定耗時間。他擔(dān)心花絳來時尋不到人，以為自己不守信，再不來和他玩。

    少年只好一個人坐在圍墻底下，默默地等待。

    女孩兒今天來的時候，會像昨天那般從墻頭躍下嗎？

    他雖然可以接住，但實(shí)在會很慌亂。所以，希望花絳這次要跳之前，可以和他打好招呼。

    如果實(shí)在不想打招呼，也沒有關(guān)系。至多，他當(dāng)個rou墊，總之絕不會讓她受傷。

    江寒月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

    肚子變得更餓。

    其實(shí)，也沒有關(guān)系的。等餓過頭，身體知道沒有東西吃，就不會再感覺到餓。

    有很多個沒有食物的日子，他都是這樣過來的。

    日色漸晚，遠(yuǎn)處天邊，深藍(lán)取代了燃燒著的明紅。

    江寒月的心，也一點(diǎn)點(diǎn)沉了下來。

    他突然，產(chǎn)生了這樣一個念頭也許，花絳不會來了。

    也許，也許她回去后，從旁人那里打聽了自己的事情，覺得他惡心。

    說不定，還覺得他是個惡劣的騙子。騙了她的笑容和好意，騙她騙她和自己這樣骯臟的人，坐在一塊兒玩。

    這個念頭一出，少年半垂著的眼睫顫了顫。他縮在墻角，抱著膝蓋，把自己團(tuán)成了一個球。

    眼眶酸酸澀澀的，江寒月吸了吸鼻子，又有些想哭。

    這才一天的時間呢。

    他終于交到朋友的夢，還沒有開始做，就要結(jié)束了。

    今夜漆黑無星，唯有月色涼薄。

    在無盡的失落與委屈中，江寒月倚在墻角，慢慢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