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如風似夢 (2800 )
她這一生,心上有四個人,阿爸大哥自不必說,另外兩個,說來也玄,竟是同一時間出現(xiàn),天注定一般。 一個是蒼白古怪的少年,她太驕傲了,沒能說出口;還有一個,是眼波流轉的女孩,她……說不清。 世上情情愛愛,當真只分親、友、愛三種嗎? 那她對她,又是什么? 多少年過去了,只要一想便能清晰憶起,那一日她挽自己手,笑瞇瞇說,“因為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呀”。 那樣自在,那樣甜蜜。 車子驟然停下來,春生轉頭看過來,“小姐,到了。” 徐知秋陷在回憶中,稍作停頓才回神,看著眼前清雋卻稚嫩的臉龐,颯爽的杏仁眼染上些許無奈,“春生,我說過,不要再叫我小姐?!?/br> 有了市長遺孀這個身份,做起事來著實便利許多。她本就不是能安于一方小小天地的人,五年前大哥搞那勞什子革命去了,偌大的徐家便落在她身上。有了穆市長的前車之鑒,阿爸本想叫她招個上門女婿撐門面,她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可不愿再被人束手束腳,因此與阿爸定下三年之約,若能將徐家上下打理好,便不急著招女婿。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竟會做得這樣好,不止守家,甚至拉著嬌頤一起辦了自己的紡織廠。 曾經她是徐小姐、徐二、阿秋,現(xiàn)在,人人見她都要喊上一聲“徐老板”。 哦,除了嬌頤,她依舊喊她知秋,還有……春生,這個南洋一個遠到她壓根對不上號的落魄親戚送來投靠的少年,不知為何,偏要叫她小姐,說過多少次也不改口。 “你再這樣,就不必跟著我了,去新杰吧。” 新杰是她去年剛投的采礦公司,位于上海與南京之間的偏僻鄉(xiāng)鎮(zhèn)。 少年抿唇不吭聲,一雙眼睛依舊定定落在她身上,不知是較勁還是服軟。 這種倔脾氣,什么時候才能獨當一面。 罷了罷了,他才十七歲,以后有的是時間,自己十七歲時……哎,不提也罷。 徐知秋默默嘆氣,沒再理會,開門走下車去。 咖啡廳內,盛嬌頤正坐在靠窗位置,遠遠捕捉好友身影,笑著沖她招手。 知秋的短發(fā)更利落了,一絲不茍別在耳后,身上穿著新奇又時髦的西式套裝,據說叫吸煙裝,最近在新式女性中十分流行,既有男子颯爽,又不失女子線條。不是盛嬌頤偏袒,知秋確實是她所見中穿得最好看的。 知秋也一眼看見她,笑容綻現(xiàn),一身英氣登時染上嬌俏。 “嬌頤,你等很久了?抱歉抱歉。” “沒有,我也是剛坐下,知道你忙著替我賺錢,多等等也是應該的?!?/br> “好哇,你這沒良心的,原來是為了壓榨我油水?!?/br> 兩人嘻嘻哈哈,引來咖啡廳內不少人頻頻注目。一個嬌媚,一個颯爽,多看一眼便多舒坦一分。 說上小半天私密話,知秋抬手捏了捏眉間。再一抬眼,只見好友眼中滿是擔憂。 心頭霎時軟下去,玩笑道,“怎么,這會兒知道心疼了?” 盛嬌頤隨她一起笑,“可不是,累壞了你,我的財路可就斷了?!?/br> 徐知秋忍俊不禁,“天吶,浦華商會的會長說自己沒財路,你可小心別被人聽見,不然出門就要被亂石打死?!?/br> “你又不是不知道?!闭Z氣大方極了,沒有絲毫嚴實心思。 徐知秋笑了笑沉默,沒有接話。七年前賀衍通報公告浦華商會易主時,看客只當又是賀四爺深不可測手段,徐知秋卻是知道,他是為了保她無憂,更是為叫另外三個男人歇了獨占心思,無論他們有沒有。 她不再是無依無靠的小孤女,風吹草動皆有人關注,便不可能再被誰不聲不響擄走囚禁。 著實夠狠,對人狠,對自己更狠,不愧是賀四爺。 她相差太多。 當年那白皮少年與她一齊跑去杭州,是她告發(fā)了他們。她還記得自己在她床前哭泣,直到那時,她才看清自己心思。她想見的不僅僅是那少年,還有她……他們這一去,她便失去兩個,自私沖撞了理智,這件事她悔恨至今。 如果她沒去找賀衍,那他們,是不是會在杭州一直平平安安、快快樂樂,也不會有后面許多波折? 心口鈍鈍沉悶,思量許久,她終是忍不住問,“嬌頤,你高興嗎?” 女人瞳孔微微放大,似乎有些吃驚,隨即微笑著點頭,“高興啊。” 徐知秋踟躕,心臟跳得沉重,拽著胸腔血rou酸脹,“可是……你一直很想要自由……” 盛嬌頤遠遠望向窗外,看著路上行人車輛,瞳孔有些失焦,好似陷入回憶一般,“是啊,是很想要?!彼D過頭來看她,笑意透進眸子里,“可是我現(xiàn)在明白了,人生在世總要有牽掛。過去太想要自由,膽戰(zhàn)心驚的,看不清許多事,現(xiàn)在不那么執(zhí)著,反倒好像自由些了,你說好不好笑?!?/br> 她笑吟吟為她添茶,“知秋,我想你也高興?!?/br> 徐知秋仔細看她神色,當真無一絲勉強。 水潤的眼,彎彎的唇,兩人相識竟已十年,她仿佛從未變過,還是十七歲時模樣。 呼吸漸漸舒暢,徐知秋笑著說,“我現(xiàn)在就很高興。” “那便好。” 又是一陣安靜,盛嬌頤主動問起公司的事,徐知秋便也順著她說,無需戒備,也不必粉飾,對她可以說出全部真心話,這是她難得的閑暇時光。 眼見天邊泛了紅,霞光絲絲縷縷婀娜。 盛嬌頤示意徐知秋看窗外,路邊的小汽車外站著個好看的少年,身姿拘謹挺拔,一見她望過去便立刻轉過臉,連掩飾都那樣生澀。 盛嬌頤輕笑出聲,“這就是你說的春生?” 徐知秋一聽他名字就頭大,“是他,真是要命,當初看他腦子聰明嘴巴也夠嚴才留在身邊,沒想到脾氣倔成這樣,簡直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毙熘镌秸f越來氣,她在外人面前須得做出深沉持重模樣,只有面對好友才能這般毫無防備,“說兩句就一聲不吭,罵也不是打也不是,油鹽不進,不知道我是老板他是老板,真是要被他活活氣死?!?/br> 盛嬌頤又去看窗外少年,少年不知她又看過來,偷偷轉過眼,視線落在苦不堪言的短發(fā)女人身上兩三秒,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還有一雙含笑的眼睛在看自己,登時面色有些難看,嘴唇抿得比之前更緊,這次整個身體都轉了過去背對她們。 盛嬌頤正欲開口,被一聲軟糯呼喚打斷,“媽咪!” 抬頭望去,門口多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一樣白得幾乎透了光的臉,一樣黑漆漆眼珠。 小男孩姓高彩烈跑過來,笑嘻嘻打招呼,“秋姨媽好!” 徐知秋伸手抱他,“快來讓姨媽抱抱,杭杭乖,怎么到這來啦?” 穆思杭下意識要回頭去看自己爹地,想起來爹地不讓說是他帶他來,一時犯了難。 好在穆雪湖這時已經走到兩人身邊,面不改色心不跳對盛嬌頤說,“他非吵著見你?!?/br> 他哪有!明明是爹地騙他出來吃冰激凌,中途又讓他來這里先把媽咪領回家。 當然這些事他是不會說的,說了一個月都別想吃冰激凌。 徐知秋故意拿腔拿調,“哦,原來是嫌我占了太多時間啊。” 男人淡淡飄來一眼,臉上分明寫著“你知道就好”。 徐知秋噎住,無奈敗下陣去,“好好好,我這就走。”說著,真的起身,“嬌頤,下次咱們約在我家,我不信還有人能硬闖進我家大門找人?!?/br> 說完無視男人面色,樂不可支離去。 出了門,徐知秋回頭望,玻璃窗內蒼白男人低頭看著女人,專注至極,那張沒有人氣的臉也跟著生動起來。女人抱著小男孩不知在說什么,像是感受到她目光,抬頭望過來,抬手做出打電話姿勢。 徐知秋笑了,點點頭,回頭朝著車子方向邁步。 臉上笑意還未來得及收起,就聽清脆男聲響起,“小姐,小心頭?!?/br> 面容登時垮下去,她拿出徐老板的氣勢看向春生,沒想到對方竟然不懼,硬生生對視過來。 真是……徐知秋深吸一口氣,沉著嘴角上車。 她的脾氣一向來得快去的也快,車還沒駛出租借已經覺得自己無聊。 跟個孩子生得什么氣。 她轉頭去看窗外風景,沒注意后視鏡中悄悄投過來的目光。 ********************** 今天狀態(tài)大爆發(fā),碼字有如神助! 小寶貝們喜歡小助攻的首次露面嗎?(〃&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