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記好了。
2.你記好了。
深藍色的天幕中掛滿了繁星,整條街被鱗次櫛比的店鋪照得燈火通明。 逐漸到東街,馬路拓寬,不遠處有幾片廢棄的空曠工廠。 這片地阮昭很熟悉,差不多每個周日晚上季挽舟都會在燒烤店點單,然后在天臺上邊吹著風邊吃,有時候也會帶著幾個人一起。 阮昭路過奶茶店的時候停了下來,打算買一杯奶茶過去,當作謝禮。 芋泥西米奶綠,謝謝。 她想了下,又補充道:去冰。 季挽舟最近好像有點感冒,不能喝太多冰的。 阮昭接過奶茶,包裝袋上淌的霧珠很快沁在她指尖上。她皺了下眉,怎么去冰了也還是這么冷。 女孩騎著車,夏天夜晚涼爽的風鼓起她白色衣服的一角,黑色長發(fā)半扎起成一個丸子頭,發(fā)梢跟著風的浮力往后卷起,幾縷發(fā)絲不聽話地纏繞過脖頸,勾勒過漂亮的肩線和鎖骨。 很快到了工廠下,她停好車。 走上去的時候注意到水泥地臺階前雜亂躺著幾個煙頭,以及一堆細細的沒被風吹亂的煙灰。廢棄綠化壇里窸窣一陣響動,幾只流浪貓腳步輕盈地跑過。綠色植物蓬勃生長,散發(fā)著特屬于夏天的燥熱氣息。 跨過一個生了斑駁紅銹的鐵架,阮昭往樓上走。 她在來之前就給季挽舟發(fā)了信息,她邊走邊打開手機看,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復。 天臺上風大,呼呼灌進耳朵里。隨之而來的還有幾句聽不太清的叫罵聲,拳頭悶進皮rou里的聲響,以及男生粗重不穩(wěn)的喘氣。鐵架被一腳踹翻碰擊墻壁又直直落下時乒鈴乓啷的刺耳金屬聲。 有人在打架! 這個意識很快在阮昭腦子里閃過。 她放快腳步,推開銹跡斑駁的鐵門,看到一群身形高大的男生在群毆。 目光迅速定格在季挽舟那兒,他半跪著被幾個男生打,短發(fā)凌亂,眼眶發(fā)紅。 阮昭屏住呼吸,鎮(zhèn)定著摸出手機動作迅速又果決地報了警。 那邊也注意到有人闖進來了。 還沒等他們警告,就看見一個女生手里拿著袋子飛快地跑過來。 別打!你們別打了!她目標直奔向季挽舟,趁幾個人愣住的時候一把推開,護住季挽舟。 我cao,哪兒來的多管閑事的?一個男生眼睛還瞪著季挽舟,惱羞成怒,拳頭緊攥著就差下一秒鐘落下去。 可是對面攔著的是個女生,江湖規(guī)定,是不能隨便打女生的,他要是這一個拳頭砸下去,還要臉不要了? 趁著他遲疑的時候,阮昭扶季挽舟站了起來。他嘴角出血,黑色的衣服上沾上灰塵和鞋印,下巴邊緣一片青紫,手指關節(jié)擦破了皮,看起來也出血了。 他手下意識握住阮昭的手腕,要把人護在身后。 本來只是和幾個朋友在這里談天,誰想到招惹來一幫仇人。 一中隔壁就靠著一所職高。兩個學校的學生互相看不對眼,結下梁子,刺頭約架是常有的事。就在上個周末的時候,發(fā)生了點小沖突。職高高三的扛把子趁一中一個學生落單的時候把人教訓了一頓,結果捅到教導主任那里,反倒是一中那個學生受了處分。職高管得松,對這幫花了錢進來玩的公子少爺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一口氣憋著沒出來。這才有了今天這場天臺斗毆。 季挽舟沒想到對方這么快,還早就摸清了地點做準備。不然絕不會讓阮昭在這個時間點送外賣過來。 此時女孩就在他身旁,溫熱掌心握住略帶冰涼的手腕。 一陣清涼的風吹來,穿過天臺上雜亂生銹的欄桿,將空氣里的燥熱與渾濁汗腥味給吹散了些。 低垂的天空中有飛鳥盤旋而過,停留在欄桿邊角,尖利的爪子抓住細鐵絲,低低叫了一聲,又撲棱翅膀飛向遠處。 從人群邊緣走來一個男生。 他身上沒有一絲雜亂,深色簡單的短袖被風吹得微微鼓起。戴著黑色鴨舌帽,膚色冷白,眉眼鋒利,昏暗燈光下能看到他左耳耳廓上幾枚銀色耳釘閃爍過光澤。 周圍原本聚著的人紛紛讓開道。 他單手插在褲兜里,步調懶散走過來。 原本匿在陰影里還沒看見,這會兒阮昭看清了。 男生身形清瘦挺拔,淡抿著唇,漆黑的眼里像是蘊了層冰霜,匪氣十足。 阮昭先是愣怔了下,而后定住,抿著唇往前走了半步,正好護在季挽舟身前。 他撣了下手里夾著的煙,猩紅一點在霧氣中往上燃,簌簌落下一層細灰,落在天臺的水泥地上,很快被風吹散。 滾一邊去。 他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悅。 季挽舟扯著阮昭讓她走??扇钫哑投ㄔ谀抢?,分毫不讓,她語氣平靜,極力穩(wěn)住慌亂:群毆屬于違法犯罪行為,我、我已經報警了的。 沈傾扶手指頓了頓,撳滅了煙,丟在地上,黑色運動鞋碾過。 他垂著眼瞼看她,對上那雙澄澈又堅定的眼睛。 女孩穿著白色的寬松襯衫,下面是淺藍色的牛仔長褲,身形纖瘦,細胳膊細腿好像風一摧就能折了似的。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雞崽,偏這只小雞崽還拼命護著后面的人。 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 對視不過短短幾秒,他漫不經心收回視線,一股煩躁涌上來。 忽地伸手用力把她扯到一邊,說了滾遠點。 阮昭被拽得向旁邊踉蹌幾步,差點摔倒,手上的袋子被摔散,奶茶灑了一地,咕嚕嚕往外淌著。 姓沈的你他媽再動她一個試試! 季挽舟額上青筋暴起,上去對著他的臉就掄了一拳。 沈傾扶臉上擦破了點皮,他嘴角扯了下,側過身毫無征兆地往季挽舟膝蓋上猛地一踹,咔嚓一聲,好像是骨頭斷裂的聲音。又往他腹部補了下,打進皮rou里的悶響。 阮昭嚇得很快又回來攔在季挽舟前面,護住的姿態(tài),語氣急促:你別再打,我、我真的報警了。 她張開手臂,季挽舟往哪兒動,她就往哪兒挪, 烏黑帶一點卷的長發(fā)被風吹得散落幾縷,糾纏過纖弱白皙的脖頸弧線。 原本被寬松衣服攏住的身形也顯現(xiàn)出起伏的胸口來,曲線一覽無遺。 膚色白皙,頸間掛著的一條紅繩造成視覺強烈,沒入領口被掩住,讓人想弄清楚紅繩上綴著的是什么。 沈傾扶漆黑的眼睫垂著,舌尖劃過后槽牙:聽不懂我說話? 這個時候,警車的鳴笛聲響起。 另一頭被一堆廢棄雜物封死了,從天臺下樓的樓梯就只有一條。警察在下面堵著,斗毆打架的人一個也逃不掉。 東街派出所里。 幾個警察在做筆錄。阮昭是報警人,描述了當時的情況,話語間有指向性地指責打人那一方的惡劣行徑。 我cao,搞清楚是群毆好不好!雙方都有過錯! 負責做筆錄的警察把筆一停,敲了敲桌子,好好說話!還是個學生,開口閉口不離幾句臟話像個什么樣子! 警察抓住這個機會好好教育祖國的花朵,于是一伙人接受了起碼半個小時的思想教育。 這次斗毆情節(jié)不算嚴重,但是性質惡劣,特別是會在同齡人中造成一些不好的影響。 最后阮昭、季挽舟,以及他的幾個朋友核實完身份,打電話讓家里人來接走了。 沈傾扶那一邊因為是打人的一方,又有阮昭的證詞指控,要留下來寫個幾千字的檢討才行。 別人都寫,就沈傾扶一身反骨,懶散坐在那兒,手插在衣兜里,漫不經心跟沒事人一樣。還交涉無效。 結果因為態(tài)度惡劣,獨他一個人被給了個拘留觀察的處分。 阮昭扶著季挽舟走的時候,冷不丁瞥到那個斜靠墻坐著的男生,黑色鴨舌帽下一張淡漠的臉,他眼尾褶皺淺,下頜線弧度流暢利落,黢黑的眼沒什么情緒地盯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阮昭看見他做了個口型。 好像是在說:你記好了。 整個人透著股邪氣,那張臉上陰沉的表情寫著老子要打人。 阮昭身形驀地一頓,快嚇出了冷汗,轉回頭,加快腳步走出審訊室。 *** 新的一天很快來臨,街頭巷尾都是生動的煙火氣息。 幾只麻雀在樓下的桂花樹上飛來飛去,淡淡的馨香縈繞在空氣中。 阮昭趴在桌子上,手臂動了動,碰到了一支寫字筆,寫字筆骨碌碌地滾到桌子邊緣,啪嗒一聲掉了下去。她醒過來,抬手揉了下眼睛。一看桌子上的小鬧鐘,時間指向六點半處。 阮昭把桌子上的一堆作業(yè)收拾好,塞進書包里。 昨天晚上帶季挽舟到醫(yī)院里去,回來后已經很晚了。快要開學,她還有一堆作業(yè)沒寫完,昨晚幾乎是補了個通宵,到天空出現(xiàn)魚肚白,約莫五點鐘的樣子,她才趴在桌子上睡了會兒。 周蘭給阮昭發(fā)了新住處的地址。手機信息還停留在昨天下午,她早就把東西搬過去了,一天沒回來。阮昭因為考慮到這兒離燒烤店兼職近,就晚搬過去一天。 她下樓把剩下的房租費補齊,順便在擺餐點買了兩個包子和一杯豆?jié){當早餐。 阮昭的東西不多,就書包和一個小行李箱。她最后看了眼這個住了快一年的地方,關上了門。 清晨的陽光透過老樹翠綠的枝椏,稀稀疏疏灑下斑駁光影。隨著公交車窗外的景物一逝而過。 新住處地址挺遠的,中途換了三趟公交,還要再坐地鐵。 阮昭在車上補覺,差點坐過了站,還好最后聽到站點時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照著手機地圖的指示,繞了半個小時總算找到小區(qū)地址。 和之前舊城區(qū)住處的狼藉破敗不同,這兒很明顯處處透著嶄新與整潔干凈。秩序井然的街道,綠化帶也做得極好,樓與樓之間隔距恰當,采光良好。不再像之前那樣各家窗前支著竹竿鐵絲晾衣服,上一層的水滴落到下一層洗好的衣服上,隔音效果差,隔壁隨便說大聲點都能聽見。 阮昭在小區(qū)保安處登記了身份信息,拖著行李箱走進去。 她覺得有點奇怪,周蘭怎么找了這個地方。阮昭坐電梯的時候看著反光的鏡面,開始預測這兒房租得有多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