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沉默

    kk。無法分辨性別的嗓音重復(fù)著一個音節(jié)，如此反復(fù)。

    那張屬于人類的口器擴張到極致，裂變的嘴角露出駭人的尖齒，漆黑的發(fā)如蛛絲般黏在這張扭曲恐怖的面容上。

    溫芙用僅剩的理智抑住了到嘴邊的驚聲尖叫，可她無法控制狂跳的心臟，甚至忘記前一秒自己是怎么想著逃跑的。

    對方那雙詭異的眼睛上倒映著她驚恐失色的臉，從放大的瞳孔到繃緊的下顎，再到僵硬的面部肌rou，她毫無察覺。

    刮著狂風(fēng)的暴雨夜，深山老林的空房子，一個面目撕裂的怪物，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類，或許她應(yīng)該邊求救邊連滾帶爬地跑出這個房間，才更符合這如驚悚片般上演的一幕。

    指甲深陷收緊的掌心，發(fā)出陣痛，才讓溫芙稍微冷靜了一點，眨了眨干澀的眼睛，溫芙發(fā)覺自己的眼眶被一股溫?zé)岬乃航?，等到那份不適感消失，視線里的事物已經(jīng)變得模糊不堪

    出于某種恐懼溫芙?jīng)]有伸手去擦掉流得愈來洶涌的眼淚，大腦在傳輸面對這種從未遇過的特殊情況，眼下任何逃跑自衛(wèi)舉動都不可取的可悲現(xiàn)實，除非她真的不怕死。

    她太高估自己了，切身經(jīng)歷過死亡的人，只會更恐懼死亡，恐懼是因為她知道那樣有多痛苦。

    溫芙努力讓多余的淚水從狹窄的眼眶里擠出去，劇烈波動的情緒在起起伏伏后最終歸于平靜，或者說她實在無力支撐時刻緊繃的精神狀態(tài)，從驚嚇到放松，再驚嚇脆弱的意志能堅持到此刻真是不可思議。

    目光所及像是被虛化筆摩擦過的圖像，溫芙只能看見光暗參雜的模糊畫面，和在淚光里靜止的白色物體，無聲安靜。

    這種生物創(chuàng)造出來的意義在何處？

    溫芙緊捏著冷卻的手機，大腦放空想到一個自己過去未曾關(guān)注的問題。

    她一直知道這個東西的存在，那個地方換了一批又一批研究人員夜以繼日的實驗，試圖打破不同物種基因鏈之間的壁壘，就是為了創(chuàng)造出既擁有人體特征又具備其他生物特性的新物種。

    他們成功了，可研究成果注定不能公開，只能繼續(xù)呆在培養(yǎng)室里進行地下實驗。

    人類社會難以容忍非自然物種的存在。背生魚尾充氣般脹大的胖頭蟾蜍能想象嗎？附著一圈球狀rou鱗，口器里環(huán)形利齒能絞碎骨頭。

    常人眼里惡心的是這種東西本身違背扭曲了生物的自然生長。

    何況眼前這具擁有大部分人類特征的生物。

    溫芙忍不住閉上雙眼，明明她一直都知道，都知道它的存在是不合理的，可在沒親眼見到之前，她居然從未想過這種問題

    甚至沒有去質(zhì)疑過。

    手里傳來金屬體的冰冷觸感，讓溫芙稍微鎮(zhèn)靜了些，她動了動手指，發(fā)覺手機屏幕形成了一層水霧。

    雨仍在下，生物不知何緣故安靜下來，除此以外只剩無邊沉寂。

    這種沉寂在告訴溫芙，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情都是一個未知數(shù)，她完全沒信心能在這種未知數(shù)下保持冷靜。

    嘎吱

    一聲突兀的響聲傳入耳中，像某種物體受壓力斷裂發(fā)出的沉悶吱響

    溫芙屏住呼吸，眼淚從顫抖的睫毛下滾落，她沒去猜想那個斷裂聲是什么東西發(fā)出的，她怕自己壓不住幾欲從喉嚨里發(fā)出的哽咽聲，然后尖叫著逃跑。

    風(fēng)夾雜著雨水，不斷呼嘯。

    所謂的研究體用濕漉的手掌抓住了窗框，脆弱的實木應(yīng)聲斷裂，瘦長的身體拱起，沾著水和泥葉的泛白腳掌踩在干凈的桌子上，輕易鉆進窗戶。

    它只有半個身體進來，巨大的黑翼收攏也無法塞進這個窄小的窗口，但它沒有在意，緩慢地轉(zhuǎn)動血紅的眼睛，帶著詭異的認真盯著緊閉雙眼的溫芙，睫毛上細微的水汽在它眼中無限放大，原本半躬的上半身緩緩前傾

    潮濕陰冷的氣息向溫芙襲來，心跳開始加快，空氣仿佛凝固，越靠越近

    一個濕冷柔軟的東西毫無征兆地輕輕觸碰她的眼睛，將眼淚盡數(shù)舐去，輕細的舔舐聲令溫芙渾身顫栗，生物滿足地瞇起眼眸，黑翼展開，輕輕揮動。

    呯！手機重重砸在地板上。

    生物并沒因此停止，舌頭順著眼睛往左，企圖舔她的另一只眼睛。

    從驚嚇中回神的溫芙反射性后退，睜眼對上一雙半瞇的紅眸，對方眨了一下，瞳仁逐漸放大，僵硬的臉孔浮現(xiàn)一絲道不明的怪異感。

    衣帽間空間不大，設(shè)計窄長。溫芙抵著衣柜，發(fā)現(xiàn)它的身體居然鉆進來了，正以一種半跪前傾的姿勢，單手撐著桌面，無比靠近她。

    這個研究體，剛才，在舔她？

    干涸的淚痕導(dǎo)致溫芙的面頰有些緊繃，她站在原地沒動，滿面茫然，事情的展開完全偏離了預(yù)想的午夜驚悚片。

    干澀地張開嘴唇   ，溫芙不知道這種情況和它交流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終她保持沉默，把主動權(quán)交給生物，眼睛眨也不敢眨地盯著它的一舉一動。

    浸濕后的黑發(fā)柔順光澤，與蒼白的面孔異常違和。身體很瘦，卻不顯無力，每一片暴露的皮膚都死白無比，如毫無瑕疵的大理石，冷硬得毫無人類身體的肌理。

    視線往下，瞳孔收縮。

    它是渾身赤裸的，研究體不太可能會穿衣服。

    溫芙收回視線，生物卻好像被她剛剛那樣的目光刺到了，瑟縮了一下。盡管溫芙很想忽視它細微的小動作，但距離咫尺，想要看不見除非她再把眼睛閉上。

    k生物的喉嚨里發(fā)出不適的咕嚕聲，它用清晰的話證明了它是擁有語言系統(tǒng)的，只不過實驗室的生活導(dǎo)致它完全脫離人類社會，語言系統(tǒng)幾乎沒有使用的時候。

    發(fā)現(xiàn)生物主動交流，溫芙連自己都沒察覺得放松了肩膀。

    k?k是什么？溫芙辨認出它之前發(fā)出的聲音也是在重復(fù)這一個字母。

    k...早該...我...它聽見溫芙說話，想要進來，但過大的羽翼沒辦法破窗而入，只能用斷斷續(xù)續(xù)的單詞嘗試組成一句完整的話，早...該我...和你...見.......面。。

    它發(fā)出不適的吞咽聲來適應(yīng)說話，血紅眼睛牽動金絲緩慢轉(zhuǎn)動，安靜地注視著溫芙。

    早該，和她見面？

    溫芙無法理解這句話背后的意思，即便從字面來說也不能獲取任何有用的信息，k是什么？早該見面又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它從哪里來，知道它的年齡，知道它的名字，唯一需要問的的問題好像就是：

    你為什么要從研究所逃出來？

    溫芙可以肯定問完這個問題，她的尸體能否完整都兩說了。

    咚咚咚咚

    主臥室傳來敲門聲，溫芙下意識朝門口看去，這么晚敲她門的除了厄文不會再有第二人，她的衣帽間里還有個大麻煩。

    可當(dāng)溫芙轉(zhuǎn)回頭，窗前空無一物，桌面上留下了一片的水漬污跡，那個研究體悄無聲息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