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秋陽
12 秋陽
嗞嗞的細響是毛發(fā)連根切斷的聲音。 剃須刀沿著下頜峰削的角度刮過,最后一片泡沫帶著胡茬落入水槽。白毛巾再將臉部清理一遍,被隨手搭在理石臺面上。 何寧粵左手按住右側肩頸,右臂抬高做著肩部繞環(huán)。 最近,像這樣與自己的對視似乎多了起來。或許是因為拜某些人所賜,家里多了各種梳妝鏡和閃閃發(fā)亮的金屬裝飾,他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吧。 他突然有些好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難以察覺的變化還有多少。 眼神在思索的閃爍中下移,落在了胸口被抓撓過的痕跡上。紅色的血印還未完全消褪,一道比一道激烈。 果然他才是被陶染的那個。 突地,一連串的踢哩哐啷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他蹙起眉頭,又抬高舒展開,長吸一口氣再嘆出來。轉身走出衛(wèi)生間,打眼便看到床邊摔了一地的亂七八糟,臺燈、課本、日歷、手機、水杯,還有一坨棉被邊緣探出一個腦袋來,哼哼唧唧。 能不能老實點? 他邊說著走近,連帶被子一起,將人抱回床上。 啊李藍闕呻吟著,艱難地從難舍難分的被單中解脫出來,前一秒還在春夢里徜徉的她,此時暈頭轉向,我在哪 何寧粵將從課本中散落出的試卷撿起來。 你在掛科的路上。 手中的薄紙被飛快奪走,他抬眼瞥著她即刻清醒過來后的惱羞成怒,蒙蒙亮的晨光將頭頂亂發(fā)的她襯得像個小獅子,表情里帶著起床氣的微慍,怎么也不像真摔疼的樣子。 何寧粵輕笑一聲,起身穿衣去了。 煩人。 李藍闕撓撓頭,將卷子撇在一旁。愣愣地對著地上的電子日歷盯了半天,重新倒回被窩。 音樂會。 音樂會已經是三天前的事了。 搭在小腹位置的手無意識地顫了一下。 她的身體好像沉浸在深夜笙歌中不愿醒來。貞cao帶穿著并沒有特別的不適,回憶起來卻格外令人心顫,還有,還有膠帶撕扯出巨大噪音后黏在皮膚上的封閉感和疼痛感,皮鞭抽打,陽臺露出,窒息吞咽,強制射精,一入夢,總要落入這樣交歡的幻境中,卻又沒來由地被什么打斷,戛然而止。 李藍闕。 干嘛? 也不知道舅舅是不是職業(yè)病痊愈不了了,總是這樣連名帶姓地叫,她總要被嚇一跳,像上課開小差被抓了現行似的。 她左眼支起一道縫,循著他的聲音回頭。 你的狗毛又把下水道堵了,何寧粵扣著袖口的紐扣,朝著衛(wèi)生間的方向側下臉,你過來。 言下之意便是讓她自己看。 我不 她才不要去,去又該被他立體環(huán)繞嫌棄一遍,于是蒙住頭,企圖借他早上匆忙的行程蒙混過去??梢晦D身,背上卻瞬間爬滿芒刺一樣,虛虛麻麻地難受起來。 啊啊啊 哎呀我起來了起來了她騰地掀開被子,皺著臉屁顛屁顛地直奔衛(wèi)生間,一邊小聲嘟囔著,干嘛瞇著眼瞥我隔著被子都覺得冷 何寧粵抖去風衣上的褶皺,目睹她一路念念有詞,自己都忘了穿。見那個套著企鵝印花睡衣的背影在水槽前忙碌起來,忍不住嗤地失笑出聲。 還挺委屈? 他將外套穿好,再次順手捏了下右肩。自從開始跟她睡,酸痛就沒缺席一天。 舅舅。 嗯。 你說,李藍闕倚在門框上,從衛(wèi)生間探出上半臉,腫眼泡遮不住靈動的眸色。她上下打量著舅舅,灰藍色的翻皮布洛克鞋上,修長的手指挑著鞋帶,利落系好,我要是你的小母狗,我還叫你舅舅,那你不就是 手搭在門把上轉了半圈借力,何寧粵起身一口氣噎在原地。 大清早的,她都是從哪來的精神。 是什么?他倒突然有興趣跟她辯一辯了,繼續(xù)說。 李藍闕看他雙手抱臂似笑非笑的表情,嘴賤的目的似乎已經達到了,于是悻悻地抿住唇,緩緩后退著,將自己在墻后藏了起來。 小鬼一個。 何寧粵收起臨時萌生的閑心。 你這么敏捷的思維不讀個博士可惜了,他拎起鞋凳上的文件夾,推門而出,你收拾好,中午去外面吃。 聽到雀躍的應答后,他微笑著大步離開。 這個傻笑的人是誰? 李藍闕打開水龍頭沖洗雙手,一抬頭,洋洋灑灑的喜氣撲面而來。 沾著水珠的手將紗簾拉開一條縫,更溫暖的秋陽照進來。她跪坐在斗柜前的地毯上,從抽屜中翻出一條碎花長裙。 與舅舅單獨外出尤其是脫離校內身份的、毫不掩飾的公之于眾總可以給她無比的滿足。 不遠處那個看過來的女生,會不會覺得自己和舅舅是一對年齡差微妙的情侶呢? 類似這樣的想法,就能讓她偷偷開心到飛起。 她提起裙擺,在穿衣鏡前重復著那晚邀請舅舅跳舞時的行禮。 轉念一想,不過吃個飯而已,這也過于隆重了。 她飛快地換上衛(wèi)衣牛仔褲,踏著前一節(jié)下課的鈴聲沖出公寓。緊一緊在顛簸中松掉的書包帶,她在上課的路上突然改了主意,掉頭向學院樓的方向小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