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求情(4500+)
第八十章 求情(4500 )
幾小時前給陳滄發(fā)出的微信短信皆沉寂無回,安度打印一份合同作掩,直奔頂樓會議室。 會議室門窗緊閉,地墊收去徘徊急躁的腳步聲,安度踱累了,背部抵墻,脫下高跟鞋放松小腿。 白色燈光終于自門縫泄露,何世落拿著托盤打水換茶,見了安度訝道:“安總?你還沒走?” 安度穿好鞋,問:“陳總監(jiān)呢?” 何世落合上門,“開一天會了,不到九點散不了會。” 安度打聽:“在說什么,這么久?”她揚揚手中的紙張,“有一份合同需要他今天簽字?!?/br> “不方便透露,私密內(nèi)容,總裁也在?!焙问缆鋲旱吐曇?,“安總你先下班吧,明天找他簽也一樣的。” 手機一震,陳滄發(fā)來短信:“冰箱第二層有飯菜,加熱兩分鐘可以吃。” 意思就是讓她先走了。 盡管陳滄還未正式上任,但原職級的同事們早開始奉行上下有別。安度只好沖何世落點點頭,“那我明天再找他,麻煩幫我轉達。” * 公寓內(nèi)只亮一盞客廳落地燈,角落鋪開一圈橘黃。 雪球在安度腿上安睡,發(fā)出愜意的呼嚕聲,安度揉揉它,視線又放在電腦屏幕里的貪污案件上,沒太多參考價值,她查閱瀏覽一晚上,眼皮漸重漸垂。 一個輕吻落在額頭,安度睡得淺,惺忪睜眼。 陳滄手撐在她身兩側,溫暖的軀體覆罩,擋了大半亮光。他道:“回房間睡?!?/br> “沒,不困?!卑捕却甏暄劬?,時間已近零點,她抱怨:“你越來越忙,我們真成室友了。這段時間經(jīng)常是我睡著了你才回來,你早上出門了我才醒,到了公司也見不到你人影,你干脆在會議室過夜得了?!?/br> 陳滄聞言笑一聲,捏捏她鼻子,“才三天,冷落你了?” 安度戳戳他手臂,“所以今天特意等你回來啊?!?/br> 她情緒算不得太好,明明是情人間撒嬌的話,表情卻冷清。安度說完盯著他,嘴角下沉,像要開始一場質問或談話。 雪球醒了,跳下安度大腿,轉而往陳滄懷里鉆,他低頭逗弄貓一會,才抬眼正容道:“要說什么?” “韓楠?!卑捕乳_門見山:“他被停職調(diào)查的事,為什么不告訴我?” “楊蔓妮說的?”陳滄語氣里有對下屬透風的不滿,冷道:“這件事在查清楚前,除卻參與調(diào)查的人員,對雷盛其他員工是保密狀態(tài)?!?/br> 安度坐直:“他現(xiàn)在在哪?” 陳滄嘆氣,默兩秒后才回答她:“在看守所,暫時行政拘留?!?/br> “拘留?立刻定罪?”安度面朝他,急道:“看守所請人喝茶也要花時間,不問青紅皂白就拘留嗎?” “安安,你不要激動?!标悳婧芷届o,扯一條棉毛毯蓋住她因在冷氣中待久泛涼的雙臂,“如果他是清白的,看守所自然會放人?!?/br> “什么時候開始的?”安度不愿接受,“證據(jù)呢?” “接人舉報。”陳滄沒有明確具體時間點,抬手動動她屏幕鼠標,結束電腦屏保,以他的權限登錄內(nèi)網(wǎng)下載附件,將數(shù)十頁電子文檔點開,“本來我也不相信,但是證據(jù)確鑿?!?/br> 他耐心說明:“其一,他和平臺頭部部分KOL聯(lián)絡,利用游戲玩法作為隨機賭注的方式,主播開小房間組織賭博,抽取分成;其二,首個PVP賽事還沒開始,韓楠已經(jīng)做了假的數(shù)據(jù),以公會打榜的名義偷換項目組資金;其三,和文物聯(lián)動出品的周邊產(chǎn)品,售賣渠道的鏈接被改過,款項全部都流入到代工廠,代工廠法人和他有私人來往。官方渠道收益寥寥,玩家后臺投訴量很大,對游戲造成惡劣影響,如果不是負責周邊運營的同事留心,恐怕缺口還會更多?!?/br> 安度抿唇不語,韓楠和供應商之間的聊天記錄和郵件作不得假,被調(diào)取的語音是他本人聲音無疑。 陳滄對這件事的處理不動聲色,短短幾天內(nèi)收集如此大量的數(shù)據(jù)和文本,速度快到有違尋常。 沖擊太大,安度未深思,只闔目搖頭,“我不信這是他做的,韓楠在加拿大也有工作經(jīng)驗,他不是這樣拎不清的人?!?/br> “安安,你認為你了解他,但你對他的認知或許只流于表面?!?/br> 昏沉光線里,陳滄沒什么表情,他神色冷淡,語氣里對她還保留有無奈的包容,道:“我想在這些客觀事實面前,你不應再摻雜私人情感無條件信任他?!?/br> “對項目組的損失有多大?”半晌,安度輕聲問。 “還在評估?!?/br> 安度眼中含淚,對韓楠有失望,更多是焦慮,最起碼不希望看到他就此毀掉職業(yè)生涯甚至下半生。 陳滄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她迂回:“如果損失不大,是不是填補上就好。聽蔓妮說,他會被全行業(yè)拉黑……” “不完全由我一個人決定,”陳滄看出她的意圖,“查封和賠款是必經(jīng)流程,其余的等判決,否則無法與平臺以及其他合作方交代。” “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陳滄伸出手臂,將她攬抱入懷,“法律是公平的,安安?!?/br> 安度頭腦泛空,睜大眼睛不說話,回想韓楠與平常截然不同的形象。 她一直認為他即便圓滑老成也會恪守剛正原則,可文件記錄中,他話里話外流露的貪婪又那樣明晰。 陳滄關了網(wǎng)頁和電腦,手指挑卷她一縷頭發(fā),用發(fā)尾輕掃她鼻尖,逗她:“私人時間,我們不談公事,嗯?” 安度勉強笑笑,嘴邊轉瞬即逝的弧度被他攫住,兩人唇舌頃刻軟濕地纏著,熱度自客廳蔓延至浴室。 他將她拉入欲海,邊吻邊笑:“今天不冷落你?!?/br> * 一周過去,安度始終心事重重,反復思考,總覺得韓楠事件有幾處疑點,比如時間線,比如涉案金額數(shù)值,比如證據(jù)的收集過程。 幾次想要再和陳滄詳談,都被他尋別的事由截斷揭過。 問得多了,陳滄會嚴肅重申:“我不希望在生活里再談這件事?!?/br> 早上吃早餐時沒有交流,安度進食心不在焉,看看他又看看食物,欲言又止。 像是知道安度一開口就談起韓楠,陳滄將面包切開抹上黃油,叉一塊喂她,把其余的推到她面前,“我先走了,晨會?!?/br> 又是無聲的不歡而散。 負責外部宣發(fā)文案的供應商被第五次返稿,安度本就煩躁,此刻完全失去忍耐力,敲打鍵盤又重又快,最后干脆發(fā)語音:“你是機器人嗎?我之前說的需求聽不懂?要輸入代碼一步步教你怎么寫怎么做才會動?AI都比你好用。” 楊蔓妮少見安度怒意發(fā)作,更別提當眾外泄,等安度稍平靜才試探著問:“安總,你是不是為韓弟弟苦惱?” “沒有?!卑捕戎刂赜鯕猓跑浟寺曇粼俳o供應商去信:“抱歉,剛才情緒不太好,麻煩你們再改一版,辛苦了。” 楊蔓妮遞給她一塊巧克力,“心情不好吃點甜食?!?/br> 安度咬下一角在嘴里,甜膩發(fā)齁,只覺得諸事不順。 楊蔓妮和她閑聊:“其實吧,韓楠人緣還可以,他團隊里有人給陳媽發(fā)郵件求情了,有點聯(lián)名上書的意思,我也匿名湊了個熱鬧。安總你要是真的擔心,也可以試試。畢竟韓楠原來是我們這邊的人嘛,和你關系又比較好。” 她夾在韓楠和陳滄中,于公,她無法說道;于私……安度苦笑,“算了?!?/br> * 這日又是和陳滄錯開回公寓,陳滄下午開會坐得離她遠,但時不時有咳嗽。 安度下班路上買幾個橙子,提前到家,打算給他蒸橙子蛋羹。 她廚藝很差,這道食物也是某一次她嗓子發(fā)炎,陳滄做給她吃,她覺得好吃,便有意記下做法。 橙子切開一片蓋,掏出果rou,加入雞蛋,牛奶,白糖混合,再灌入空出的橙子殼中。 安度做得笨拙,光掏果rou就花了不少時間,一切備好,她小心翼翼將橙子開口覆上保鮮膜,以牙簽扎孔,放入蒸籠。 陳滄回來時橙子蛋羹剛蒸熟,果香甜味溢散。 他壓抑著白日的嗓間不適,輕咳兩聲,看到安度在廚房,很是意外:“你今天下廚?” “不算下廚,看你嗓子不舒服,”碗壁燙手,安度捧出,捏捏耳垂轉移指尖灼感,招呼他:“來吃?!?/br> 陳滄神情怔愣,數(shù)秒后才回神走近,笑聲柔緩:“大小姐這是哪一出?” “關心你?!卑捕饶靡恢徊讳P鋼小勺,挖一點滑嫩的果羹往他嘴里塞,“好吃嗎?” 糖不夠,牛奶過多,果rou不勻。 陳滄沒說,點點頭吃下,“還行?!?/br> * 陳滄洗完澡,出浴室尋衣套在身上。 安度站在衣柜旁,使用掛燙機熨衣服,看床面堆積的戰(zhàn)果,她已經(jīng)熨平了三四件男士襯衫。 水蒸汽灼熱,安度持著噴頭在襯衫褶皺較多的地方來回游走,等一處平了皺,又換另一處。 比她下午下廚的動作要顯得嫻熟一些,但做家務和她平日太過不符,陳滄詫異:“你今天怎么了?” 安度頭也不抬,“我就是想單純照顧你,不可以嗎?” 陳滄蹲下扭一格開關,將掛燙模式調(diào)整成棉麻,最后想了想,干脆旋成OFF狀態(tài)。 “干嘛?這件還沒熨好。” 陳滄接過手持熨斗掛好,“安安,太刻意了?!?/br> 安度語塞,“……我只是想學著分擔?!?/br> 陳滄短促笑笑,很輕,“那謝謝大小姐。” “你是對我做的這些不滿意嗎?”安度指指床上的衣服,“今天我給雪球鏟屎,陪它玩了一會,然后把臟衣服放到洗衣機里洗干凈晾起來了,也拖了地……” “沒有不滿意,”陳滄揉她頭頂,淡道:“不像你?!?/br> 他留下簡單三字,轉身要出房門。安度知他要進入工作,大約又是處理韓楠的事,聽楊蔓妮透露的信息,開庭在即,如果陳滄愿意不做追究…… 她展臂一環(huán),雙手交叉,將他自后方摟住,“怎樣才像我?” 陳滄停住不動,她力度便收得更緊,“陳滄,你總不愿和我提過去,那你說,怎樣像我?怎樣是我?你……喜歡現(xiàn)在的我嗎?” 安度不提“愛”這個字眼,她不確定他們這樣彼此隱瞞的相處,“愛”有幾何。她只敢說“喜歡”,這樣程度的形容很安全。 她看不到陳滄的表情,但觸得到他因呼吸變化帶動的肌rou起伏,陳滄沉默一會,低聲:“不止?!?/br> “不止……”安度遲疑片刻,從他簡短回答中獲得半分信心,“可能你不愿意再聽,但我還是要說?!?/br> 她像祥林嫂一樣重述:“車禍醒來時,我臉上身上都是傷,睜眼只有白色,看到金發(fā)碧眼的醫(yī)生,以為自己小命嗚呼,去了天堂。” “好在只是不記得事情,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果了??墒翘稍谝慌缘捻n楠,藍色的衣服被血染透,全變成了紫色?!?/br> “我不是要和你說他多么好,也不是要為他做的錯事開脫。但是……沒有他我可能已經(jīng)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F(xiàn)在的我,無論是生命還是精神存在,都有他在其中造就成全。” 陳滄似想要回身,安度不讓他動,頭牢牢貼著他后背,不能更近更緊密。 卻也很遠,遠到無法直面他的表情。 “奶奶去世了,你和他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兩個人。” 她忐忑地鼓足勇氣說完:“你能不能,看在這一點上……只對他做開除處理,讓他把經(jīng)濟損失找補就好?這次的教訓很大,全行業(yè)拉黑他會徹底失業(yè)。我相信他會洗心革面,重新……” “安安。”陳滄冷然打斷,聲音里的怒意壓了又壓,“我說過,韓楠不應該橫在我們之間。” “你做的這些‘好事’,想要讓我感動,是為了這一刻有更大的情感籌碼替他求情開罪,是嗎?” “不是……” 他分開環(huán)在他腰間的手,扭身面對她,蓬松的劉海壓著眼眉。 平時陳滄這樣的造型總讓他看起來柔化些許,但現(xiàn)在情緒全被藏入發(fā)下陰影里,臉龐與話語間只有冷意:“韓楠救過你,我感謝他。” “你把他看得很重要,但他目前對我來說毫無價值,是項目組必須除去的隱患。” “事實上,考慮到你的感受,我已經(jīng)給過他許多機會,他沒有珍惜?!?/br> “他和你之間如何,我和你之間如何,他在工作上行事如何,是三個獨立事件?!?/br> 陳滄說話時咳嗽加重,聽上去很嚴厲,態(tài)度頗為尖銳果決。 安度想伸手撫他背部,他后退一步避開。 寬大的衣擺輕晃,上一次他穿似乎還沒那么空。 手僵在半空又緩緩放下,她閉眼,阻斷視覺影響肺腑的刺痛,“非把他逼上絕路不可嗎?幾百萬的金額,對個人是很多,對總營收來說是否影響并沒有那么大……” “他的不動產(chǎn)和流動資金變賣歸還后還缺的部分,我可以替他補上?!卑捕戎雷约旱恼f辭很不專業(yè),情急之下只一心要弱化韓楠貪污的嚴重性,她提出看似兩全的解決方案:“其他的輿情損失或是別的,我也會想辦法自費做執(zhí)行。你快要擔任出品人了,可以……” “安總監(jiān),”陳滄再次打斷,把公司里的稱呼帶到最親密的房間,疏離又冷漠:“你看問題應該理性,而不是感情用事,徇私枉法。”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事情早有定奪,不要再費心思或口舌?!?/br> 房門落鎖的力道很輕,一扇不厚的木門,將他們隔絕成兩個,不僅僅是物理上的空間。 —分隔符— ?謝謝大家的投豬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