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今年的冬天來得比往年早些。兩側街道上的樹木枝椏上,光禿禿沒有什么遮蓋,風一吹,僅剩的幾片樹葉搖搖欲墜。 是個應景的陰雨天,黑壓壓的烏云分散在四周,跟面前殯儀館幾個大字搭配觀賞,沉悶得令人透不過氣。 今日宜告別。 顧笑一身黑衣黑褲,愈發(fā)襯得臉色蒼白。她站在臺階上,木然地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 顧笑,來了。 是胡凝。 顧笑搓搓自己凍僵的手,隨她往里走,聽她跟自己寒暄:你開車過來的嗎? 我的車拿去修了。 現(xiàn)在的學生還聽話的吧? 顧笑急于結束這沒營養(yǎng)的話題:賓客都差不多來齊了嗎? 她原本是請了一天假,但答應替她上課的同事臨時出了點事,她只能大早上去學校上完早課再過來。 胡凝體諒她的心情:除了個別還堵在路上,基本都到了。 殯儀館的禮堂布置得大同小異,顧笑看著正中央老胡的遺照發(fā)愣,饒是早有心理準備,也控制不住眼底洶涌的酸意。 她不是第一次來這鬼地方,距離上一次剛好過去五年。 那陣她多大,大學畢業(yè)了么。 你先坐會兒。胡凝接一個電話,急匆匆跑出去。 顧笑挑了個邊角位置坐下,老胡膝下無兒無女,她是真正意義上替他送終的那個。 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一點點喪失溫度,最后變得冰冷而僵硬。 沒有辦法,一點辦法也沒有。 顧笑垂下眼,控制自己的心神。 死生有命,往大了看,生命的循環(huán)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其實沒什么好哭哭啼啼的。 不一會兒趙珂過來尋她,坐在她的身邊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肩膀。 十年摯友,她當然知道老胡和顧笑的關系不止師生那么簡單,老胡連身后的遺產(chǎn)都交由顧笑這半個女兒打理。 我從來沒見過這么能嘮叨的老頭兒。 趙珂認真聽她講。 自己當了一輩子破教書的,非得把我也捎上,這才帶了我?guī)啄晁麐屓藳]了。 顧笑的神情分明是平靜的:活著拿了大半輩子粉筆不夠,死了還想著把財產(chǎn)都捐出去。明明有好幾套房子,為什么連個進口藥都不舍得用,怎么會有這種人 察覺到自己的聲音帶著點哽咽,顧笑深吸一口氣。 什么時候來的? 我也差不多剛到。 趙珂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扯了會別的,遠遠走近一個熟人。 這人倒是常在最新的高中輔導書封皮上看到,平時顧笑沒少聽學生用狗賊來代指他。 趙珂:郭老師有心了。 顧笑朝來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郭艾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神情看著有些疲乏:胡老師是我最敬重的老師。 你昨天沒休息好吧,趕緊坐會兒。 連夜開高速來的,就怕趕不上送最后一程。 老胡是真正對教育充滿熱忱的人,若不是實在瞞不住了,他怕是要死在講臺上。 想到這里,顧笑又有些心堵。 陸陸續(xù)續(xù)有幾個人過來打招呼,顧笑沒什么心力去應酬他們。外面對老胡把遺產(chǎn)交給顧笑而不是自己親侄女打理一事充滿好奇,多多少少都帶著探究的目光。 好在趙珂足夠了解她,知道她就要露出不耐的神情,擋在前面一一招呼過去。 臺上胡凝開始念悼詞,一個人漫長的一生被壓縮在短短幾分鐘的文稿里,滿篇歌頌和懷念。 你說等我死了,也會有人這么夸我嗎? 顧笑扯扯嘴角,她想起以前學生時期,老胡背對著她們在黑板上寫板書,她們也是這樣偷偷摸摸說一會兒悄悄話,要不就是寫紙條。 你想別人怎么夸你,到時候我上去說。 趙珂呸她一聲,見她心情好轉,寬慰不少:也就我能忍得了你。 顧笑順竿爬:本人誠摯感謝趙女士您對我的喜愛之情。 胡凝念完悼詞,接下去就是把遺體送去火化,老胡生前備受病痛折磨,瘦得就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 就那么推進去,出來就變成一盆灰。 顧笑好似聯(lián)想起什么,睫毛一抖,滾下一串淚,再一抖,又是一串,guntangguntang的。 其實也好,變成灰就再也不痛了。 生命是一個逐漸消亡的過程,大家都一樣無能為力。 她最敬愛的胡老師沒有教過她,在生死這么浩大的命題面前,她應該書寫些什么,才可以不用那么難過。 顧笑起身,橡根木頭一樣在角落杵了一會兒。 還是得找點事情做,門口烏七八糟堆了各式花圈,歪歪扭扭的,不太給老胡面子的感覺。顧笑走過去門邊一排一排整理,她看到很多熟悉的落款。 既有在財經(jīng)頻道上常見到的,也有政府網(wǎng)站上常見的。 網(wǎng)絡名師石湘婷的名字就排在輔導書巨匠郭艾旁邊,顧笑擺正石湘婷送的花圈,在緊挨著的隔壁花圈上瞥到一個熟悉的姓名。原本該是很顯眼的位置,被后來的花圈擋住了。 鄭時樞。 顧笑盯著這個名字足有一分鐘的時間,許是沒吃早飯的緣故,她突然有點胃疼。 好像沒多少人看的感覺我爭取十章內完結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