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里云歸 騎虎
霧里云歸 · 騎虎
今日是十五,朝會在紫宸殿,離東宮甚遠(yuǎn)。 剛過四更天,趙岐便起了身,匆匆用過早膳,跨出廂房,見楊涓已等在了門外,對著自己一揖:殿下。 少詹事怎么這時候過來了? 廂房內(nèi)婢女正收拾著,趙岐背著手,引著楊涓往前走了幾步,抬頭一望,天色微明,萬物只看見個輪廓。 枝頭抽了新芽,引了一雙早起的鳥兒相對而立,抖松羽毛,一唱一和,聲聲婉轉(zhuǎn),聽著像是黃雀。 他們立在樹下,伴著這清脆鳥鳴倒也不怕旁人聽了壁角,楊涓道:昨夜她點了頭,只要殿下將她的婢女和山陰侯放出大梁城 趙岐松了口氣:這個容易肯吃飯了么? 楊涓聽他問得關(guān)切,心里輕蔑,不愿露了形跡,低頭道:這會兒用著呢,嬤嬤正盯著,總要讓她胃里墊些東西,不然哪禁得起朝堂上那些人的拷問。 如此便好了,找個太醫(yī)來看看,今日是大朝,禮節(jié)多,你去安排,在偏殿等著就好,若是順利,用不著她是最好。 楊涓只得稱是,末了狀似無心添了句體貼話:趙衍已死,她若是明白殿下的苦心,只怕早早識了時務(wù),哪還用得著拿山陰侯來說事。 他說完,果真見趙岐面色一滯,心滿意足,拱手退了兩步:臣這便去了,殿下從東華門往紫宸殿,按例臣要從西華門入,再晚就誤了時辰了。 趙岐聽著他的話外音,被晨風(fēng)一吹,清醒了幾分,轉(zhuǎn)身挽留:何必舍近求遠(yuǎn),這一路籌謀不易,幸得有楊相和少詹事,今時不同往日,陪本宮同往吧。 楊涓從善如流,言語中似有真情流露:臣遵旨,過幾日等殿下搬去了福寧殿,恐怕再沒有機(jī)會陪殿下上朝了。 這日的朝會注定不能平靜,楊相為首的文臣力主先行登基大典,以安定民心,常昆為首的武將則力主先收鄯州兵權(quán),雙方爭執(zhí)不下。 楊涓只正四品官銜,排在中間靠后,撿著個空隙出列道:常尚書,下官以為太子殿下登基一事,已遲了數(shù)月,著實不該再推延了。 眾人聞言,俱是一愣,常昆道:楊大人什么意思,莫非腦子糊涂了! 楊涓硬碰硬道:常大人,非下官腦子糊涂,實在是大人們沒有記性,從來都是父位子承,哪有兄長傳位弟弟的道理太子純厚,不愛爭權(quán)逐利,難道你們不知仁義孝悌怎么寫么? 常昆聽出他話外之音,一時愣住了,怕他有備而來,沒有接話。只不是所有武官都如他一般,難免有個把胸?zé)o丘壑,口無遮攔的人。 果真有人接了楊涓的話茬:楊大人這話什么意思? 久未出聲的太子這時才開口:少詹事,本宮也聽得云里霧里,今日可要說清楚了,不然可要治你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楊涓見趙岐一句話,將自己摘得干凈,不解地抬頭望去,被一道威嚴(yán)目光掃在身上,恍惚間竟將坐上那人看成了趙衍。 他心中隱隱不安起來,可現(xiàn)在騎虎難下,只得一咬牙道:殿下,臣近日覓得一人,乃前朝壽安公主,混入晉王府里當(dāng)了一名侍妾,除夕之夜,先帝駕崩時也在場的,其中晦暗曲折聳人聽聞,比之玄武門的血腥,有過之而無不及。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議論紛紛,趙岐忽而道:少詹事,你是說皇叔弒兄? 楊涓見趙岐裝出一臉震驚模樣,心中忐忑,果真又聞他道:若是少詹事所言有虛,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楊仲節(jié)聽得心中一驚,只覺自己螳螂捕蟬,未曾留意這只看來溫厚純良, 不諳心計的黃雀,為了留條后路,忙轉(zhuǎn)圜道:殿下,少詹事自然不知那前朝余孽知道些什么,不如讓她來上殿來對峙! 趙岐望著楊仲節(jié)笑了笑:如此也好,畢竟我與楊相,少詹事一樣,那一夜不在宮中。 妙儀在偏殿中等著,大殿中的爭執(zhí)此起彼伏,都成了她思緒的中微不足道的余音,等了不知多久,有人來引她去大殿,轉(zhuǎn)至門前還交給她一封蘇合的親筆平安信,她匆匆看了收入袖中,迤迤然往殿中去。 殿中立著百位朝臣,她從未見過,卻也知道其中大半都曾跪拜過她的父親,不過一年多的時日,滄海桑田,自己也從金枝玉葉,成了他們口中的前朝余孽,每往前走一步,便似扯下一寸他們裹在廉恥上的遮羞布。 這么一來,她更是要將這一段路走得長些遠(yuǎn)些,直走到和群臣之首的楊仲節(jié)平齊了,方才停下。 有人道:你見了太子怎么不跪? 妙儀立在原處,不卑不亢:不是真心實意的跪拜,不會有人稀罕,不然今天跪了這個,明天又要跪那個! 此言一出,舊臣們臉上都有些掛不住,楊涓見了催道:蕭氏,先帝駕崩之時,你在宮中,將那晚文德殿發(fā)生的事?lián)嵳f來,太子仁善,或可饒你一命! 妙儀沉默片刻,抬頭看向趙岐:太子殿下,要我說出那一日所見,只要你再答應(yīng)我一件事。 楊涓道:放肆,太子問你話,豈容你坐地起價? 妙儀道:只是一件小事,太子殿下不聽聽我所求何事么? 趙岐盯著她,手指一下下敲著膝蓋:說來聽聽! 你讓我見趙衍一面,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不妥,皇叔的梓宮已在雍州皇陵的攢館 妙儀笑道:無妨,皇帝大行,太子與百官都要祭拜,不如太子殿下帶著眾位大人與我同去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