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你有女朋友嗎?
003 你有女朋友嗎?
你有女朋友嗎? 付星九冷不丁地問。 雨聲漸漸式弱,又幾近消失,襯得她格外突兀。 雖說干脆地將燙手的山芋一股腦拋了出去,卻殘留著強烈的心悸,只抬頭瞪著天花板。 這種胸口揪住的感覺是什么? 緊張嗎? 惠忱一轉(zhuǎn)頭看她,她的臉蛋紅撲撲的,鼻頭也是,兩顆小兔牙咬著下唇,眼珠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是不看自己。 沒有。 他如實回答。 她卻沒有露出他預(yù)料中的任何一種表情,反而像在謀劃些與他無關(guān)的事情,鄭重地對自己點了點頭。 還有其他事嗎? 有,付星九將馬克筆放在桌角,但我還沒想好是什么。 然后呢? 然后我就坐在那看蠑螈。 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我媽快下班了,我就走了。 就走了? 呂園梓見她傻乎乎的小九滿臉理所當(dāng)然,不知該不該打破她的天真。 嗯她猶豫半天,還是決定好心提醒一下,你不覺得哪里不對嗎? 要說不對,惠忱一這個人也不太正常的樣子。 哪里不對了 付星九往嘴里塞了一大筷拉面,面無表情簌簌地吸著。 也許確實有哪里不對她一直覺得有重要的事被她不小心拋在腦后了,卻怎么都想不起來是什么。食堂的嘈雜令人無法集中注意,她只想迅速吃完,找個僻靜的角落晃一晃腦子里的水。 你等等呂園梓揀著碗里的蔥花手停下,你是不是還沒給午飯拍照? 啊。 就是這個。 付星九鼓著腮潦草咀嚼,然后囫圇咽下。 我忘了。 餐具叮當(dāng)碰撞的聲音混雜于人來人往。安冶舉目四望,發(fā)現(xiàn)藏在角落空桌時,付星九正剝著茶葉蛋,在絮絮叨叨的戀愛指導(dǎo)中逐漸失去耐心。一聲愉快又親昵的小付同學(xué)!穿過人群,清晰地抵達她的耳畔,本就不爽的表情愈加可怕起來。 她將一顆遍體鱗傷的蛋丟進碗中,打量一遍來人。 我們認識嗎? 微蜷的短發(fā),白凈的臉龐,以及下垂帶笑的眼角,分明是個人畜無害的好少年。 安冶的眼睛無辜地眨了眨,呆滯片刻,又彎成了笑瞇瞇的樣子。 天然卷都是一家人嘛,他像個不請自來的老熟人一樣,我可以坐這里嗎? 不可以。 可以! 付星九眉頭一皺,轉(zhuǎn)頭盯住跟自己唱反調(diào)的叛徒。 呂園梓悻悻笑著,預(yù)見到了氣氛急轉(zhuǎn)直下的苗頭,趕忙插話。 這這這是安冶,她邊介紹邊示意他快坐,我們班的呃文藝委員。 付星九敷衍地點頭。 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他是什么委員好嗎! 九! ??? 呂園梓俯過來,湊近她耳邊壓低了嗓音。 他是惠忱一的朋友,你要和他搞好關(guān)系才行啊 付星九斜斜地瞥向一旁,這位朋友正舉著湯碗,湯沒下,耳朵卻豎得挺高。 你聲音太大了,他都聽到了。 完全沒有。 安冶斷然否認,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喝。 付星九瞇起眼,碗中的茶葉蛋被筷子直戳著一擊斃命。 你說謊。 不準裝聾。 今天的免費湯好寡淡呢,果然免費的不能期望太高。 安冶超認真地指著稀疏的蛋花,向呂園梓抱怨起來。后者突然被拉進話題,忙去捕捉付星九的反應(yīng),然后在慌亂中靈光一現(xiàn)。 惠忱一呢?他不來嗎? 啊,他中午都不吃正餐,安冶笑著,也看付星九,估計在天臺或者美術(shù)教室吧 雨前躁動的空氣中,枝葉的嘩響飄落。 藝術(shù)樓三層的陽臺望出去,一片翩然起舞的郁郁蔥蔥。打開的書本被舉起,書脊輕倚在潮濕的欄桿上,下一頁在風(fēng)中蠢蠢欲動。 你又只吃面包? 清甜的女聲在空曠的圓廳回蕩靠近。 拇指捻動,惠忱一單手翻頁的動作很熟練。他咀嚼的節(jié)奏緩慢,恰好在腳步聲落在身側(cè)時完成吞咽。 嗯。 這是他的回答,頭也沒抬。 一旁的女生俏皮地探身,細細觀察他的臉,隨著彎腰的動作,瀑布般的長發(fā)從肩頭滑落。 嘁,沒有表情。 她直起身子背靠欄桿,雙手將梳開的發(fā)絲圈在腦后,露出了一張鵝蛋臉。眉眼濃烈,豐潤的嘴唇天生紅得像火。 周末讓我去你家看小蠑螈吧。 惠忱一終于與她對視,眼中還帶著剛剛從書本抽身的悵惘。 周末我應(yīng)該要去上輔導(dǎo)班,他認真思考了自己的日程,蠑螈的話,研究所里不是有很多嗎?我家的是一樣的。 女生哦地應(yīng)了。 他最令人討厭的一點,大概就是有條不紊、面面俱到,以至于無可辯駁,也無一絲絲可以介入他生活的縫隙。 你還說呢,你現(xiàn)在為什么都不來了?上次見惠老師,他也說你變得越來越內(nèi)向了,他擔(dān)心你是不是不適應(yīng)高中生活,看起來情緒有些低落,想找時間跟你談?wù)勑摹?/br> 我看起來很低落嗎? 嗯好像 好像對她來說,他一直都這么毫無波瀾,說不上低落還是高漲。 面包的包裝袋在惠忱一手中折成了四四方方的小塊,然后被塞進了長褲口袋。 從時間上來看,我可能是進入叛逆期了吧。 他說著將板凳擺回角落,起身時,水霧隨風(fēng)撲面而來,陽臺外寬闊的景色躍入視野,遠處有撐傘的三人走來。 黑底上兩只白貓。 他是在什么時候記住了她雨傘的樣子呢? 你喜歡他哪里啊,臉嗎? 這是安冶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畢竟多少女生從沒有機會接近惠忱一,只憑著外表印象就將他作為情人節(jié)禮物的首位目標(biāo),熙熙攘攘地來,然后不問結(jié)果地一哄而散。 付星九粗略地想了想。 腰。 幾雙腳前前后后,錯落著在水洼踩出漣漪。 安冶驚得張大嘴,毫無防備地灌了一口涼風(fēng)。 是我理解的那個腰嗎? 你理解的是哪個腰? 腰有什么奇怪的嗎? 付星九一手撐傘,一手掀開襯衣的一角扭頭去看,嚇得呂園梓一把替她拽下。 沒什么沒什么,安冶揮揮手,那沒有更精神層面一點的嗎? 是啊,呂園梓邊幫她掖好衣角,邊附和著,沒有其他地方吸引你的嗎? 原本稀疏并排的三個傘面,此時簇擁在一起。 你一言我一語的雙重夾擊令付星九愈發(fā)困惑。她不懂喜歡一個人為什么必須搞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懷疑這兩個人根本不懂戀愛。 這樣抗拒地想著時,腦海中卻浮現(xiàn)出來惠忱一坐在她身側(cè)的模樣。他屈著右腿,將下巴擱在膝蓋上,烏黑的瞳孔迎著水波。 一直在思考的感覺。 她終于得到了一個接近的描述。 安冶與呂園梓交換了眼神,茫茫不知所云。 姑且當(dāng)作她喜歡他的認真罷。 還有呢? 還有看起來理科很好,不喜歡甜食,付星九繼續(xù)補充著,而且好像會扶老奶奶過馬路。 香樟繁茂的枝葉在風(fēng)靜后暫停了喧鬧,遠處的籃球場傳來一陣歡呼。 安冶捋著下巴作勢思考。 你在說什么 我在說我喜歡他的地方。 他猶疑的問句被無情打斷。 付星九有些不高興了,小臉皺成了嚴肅的模樣。 明明是他們要求她說的,反倒一副滿腹吐槽欲說還休的表情。 我不想跟你們一起走了,我要先回教室了。 哎小九你別 這邊呂園梓正攔著人,那頭一聲呼喚驀地闖來。安冶循聲去找,抬頭便見正上方的三樓陽臺,有個女孩子伏在欄桿上,笑盈盈地沖他招手。 長發(fā)飄在搖曳的樹影中,又美又艷麗。 咦,樊江你來啦,他樂呵呵地回了招呼,小惠在嗎? 樊江肯定地點頭,回身卻意外撲了個空。 他剛還身旁的位置空空蕩蕩,在 穿過美術(shù)樓與教學(xué)樓之間的路,付星九看一眼橫在三層樓位置的玻璃連廊,想起開學(xué)第一天班主任說這里會舉辦雞蛋撞地球的比賽,當(dāng)即切換掉戀愛腦,規(guī)劃起了自己奪獎的藍圖。 正聚精會神琢磨時,忽地一股妖風(fēng)襲來,將她連傘帶人掀了一個趔趄。 她哇哇亂罵著,追著翻滾的傘一路小跑。 連廊上,一個身形匆匆的人駐足,目睹了整場追逐。他想提醒她先等風(fēng)停比較好,對方卻在此時氣急敗壞,一腳踩住了傘的一角,叉著腰活像個惡霸。 惠忱一揚起眉,贊嘆地點點頭。 他早就知道她叫什么,也知道她的身高、她的自然卷,以及沖在前三的入學(xué)成績。這些從同桌那里被動獲取的信息,并沒有讓他產(chǎn)生太多興趣,倒是她那種引人探索的莫名氣質(zhì)極其矚目。 該說她像一道很有意思卻難解的怪題嗎。 他本想跳過因為解不出來會挫敗,解出來又會引起老師注意可又忍不住翻頁回來,考慮著先淺略讀一次。 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