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幕 訃聞

    莉莉那天說要搬去B區(qū)是認真的，她從浴室出來后就吩咐撒那把東西收拾好。

    今天？

    莉莉點了點頭，愈快愈好，她頓了頓才接著說，他，他們一直在催我。

    撒那能聽得出她話語中明顯的凝滯，不禁想起那個金發(fā)男人，他也是返祖派的人嗎？

    他早該想到了那個土豆協(xié)會，不過是返祖派的幌子。

    莉莉沒有回答他，于是他又試探地問：你們不聚在一起的時候都在做些甚么？培植土豆嗎？

    莉莉聽到后咯咯地笑了起來。接著她走到他身邊，坐在床沿上看他。這時她的身體還沒擦干，被熱水蒸得微紅的肌膚泛著水汽，看來像鮮艷可口的櫻桃。

    機器人不應該過問這些的。她歪著頭笑，發(fā)梢的水開始滴在床單上。

    撒那看不過眼，拿了她手上的毛巾，跪在她身后給她擦頭發(fā)，但是你會告訴我的，對嗎？

    莉莉沉默了一會，轉頭看了他一眼，你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哪里不一樣？

    自從路加的事后，莉莉便察覺到撒那的轉變，他變得沉默﹑成熟，不再像以前那樣在她跟前總是有些過于小心翼翼。

    然而莉莉不知道的是那些不安并沒有在撒那腦海里消散。路加的離開像是在他的身體里挖了一個巨大的空洞。他不停地把那些疑慮和恐懼往洞里丟?？墒悄切〇|西完全沒有消失，它們一直在累積，直至把那個空洞填滿可是誰也不知道當它們滿溢而出時會發(fā)生甚么。

    這時莉莉轉而回答他上一個問題，你說得對，我們當中有些人會干這個。

    種土豆？撒那沒糾纏，只是順勢接了她的話。

    嗯。

    撒那撩開莉莉搭在肩上的濕發(fā)，從寬松的領口里看到他昨晚cao她時，在她后頸上留下的淡淡的齒痕。他的指尖狀似不經(jīng)意地劃過，滿意地看到她的身子敏感地繃住，然后他問：為什么？

    莉莉放松下來，回答：吃從土里長出來的食物，更接近祖先的生活。

    你喜歡這樣？撒那感到好奇。因為莉莉一直表現(xiàn)得過于隨性，讓她融入一個由古老信仰支撐的團體，服膺于別人定下的種種規(guī)條，這聽起來簡直不可思議。

    我不喜歡能量棒，她聳了聳肩，你知道的。

    就因為這個？

    莉莉感覺頭發(fā)已經(jīng)半干了，于是站起身，把身上唯一的浴巾扯下來。

    我的父母是返祖派。

    撒那下意識想沖上前抱住她，遮掩住她后背上斑駁的痕跡。但他終究控制住了這種沖動，若無其事地把放在一旁的衣服遞給她。

    他們很虔誠。據(jù)我母親所說，她非常困難才懷上我。我的父母認為我是上帝賜給他們的恩典。

    這是第一次莉莉對撒那說起她的童年。撒那仔細地聆聽，因為那是他永遠無法真正觸及的莉莉。

    那個時候只有重要的日子才能吃到天然的食物，平日我們吃的都是能量棒。可是即便只是能量棒，我的父親都會認認真真地牽著我們的手，向上帝禱告，感謝衪的賜予。

    你不再禱告了。

    有需要的時候會，接著她嘲笑了自己一下，哈，壞習慣。

    需要甚么？

    在你特別絕望，莉莉說著，伸手摸了摸撒那的臉，需要奇跡的時候。

    撒那能感受到莉莉描述父母的時候，語氣別樣的溫柔，于是又問：他們呢？

    這時莉莉已經(jīng)穿好衣服，她轉過身看他，早早就回到上帝的懷抱了。

    他記得莉莉說過，她并不真正相信自己不了解的東西。

    莉莉似乎看穿他的想法，只要他們相信就足夠了，至少能減輕他們離開時的痛苦他們是抱著希望的。那不是分別，而是在別的地方重聚。

    這就是你待在返祖派的原因嗎？

    我只是莉莉說著，用兩手比劃了一下，這邊和那邊相比，我只是更討厭那一邊。

    撒那因為這個答案突然有了精神。因為聽起來，對莉莉來說返祖派并不是一個必然的選項。

    他傾身向前，興致勃勃地提議：你可以哪邊都不站，接著他鉆進莉莉的懷里，就在她的兩手之間，就待在這里，不可以嗎？

    這時莉莉笑了，寵溺地，像看著個孩子一樣，不可以。不管你愿不愿意，最終這個世界會迫你站隊的。

    撒那還不明白，他只是感到失望一時間，心里那個空洞又被填滿了一些。

    好吧，莉莉推了他一把，站起身說道，來收拾吧。

    只要和莉莉在一起，撒那并不真正在乎待在那哪里。況且，他唯一的朋友已經(jīng)躺在他的冰箱里了，所以離開這里也沒有甚么。

    于是撒那打起精神，開始把家里的東西攤出來，分類﹑裝箱﹑密封。他很擅長這些，沒有花多少時間已經(jīng)把東西整理了一大半。這時他回過頭卻看見原來在房間里收拾著的莉莉，不知道在甚么時候竟然已經(jīng)躺倒在床上，睡著了。

    莉莉，莉莉？他喊了兩聲。

    而莉莉只是伸手扯過一旁的被子，把自己整個人包裹起來，像個蛹一樣。

    撒那看了看屋里的東西，嘆了口氣，然后在一個角落里坐下來。接著他翻出路加的手表，繼續(xù)瀏覽有關撒那的搜尋結果。

    第一百零三頁，他還是一無所獲。

    或者他應該換一個方法。這時他想起了路加以及那個維修店員說過的話，他們都認為自己是定制機器人。假設他的確是定制的，他會有設計藍本嗎？

    于是他把表盤朝向自己的臉，以此為搜尋條件。臉部數(shù)據(jù)上載完畢后，搜尋器馬上運作，第一條搜索結果是一則訃聞。

    他在訃聞上看到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分毫不差。撒那知道，他找到了那個人的名字是薩邁爾。薩邁爾博士是機器人工程專家，同時是所多瑪產(chǎn)品研發(fā)部總監(jiān)。訃聞上寫著薩邁爾博士在三年前因病去逝。由于失去了靈魂人物，導致他生前致力研究的項目被迫終止。所多瑪并未對外披露過項目詳前，外界只知道這個耗費薩邁爾博士畢生精力的項目名為巴比倫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