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前世

    只有人類才有做夢的權(quán)利。

    那么每個晚上，他合上眼后看到的幻象到底是甚么？

    他張了張嘴，想跟路加解釋，卻發(fā)現(xiàn)很難跟沒做過夢的人說明白做夢是怎么一回事。

    路加看著他愣怔的樣子，皺了皺眉，會不會是殘存數(shù)據(jù)？

    撒那只是看著他，沒搭話。

    這時的路加卻忽然顯得有點煩躁，他撓了一把本就亂糟糟的頭發(fā)，說道：被非正規(guī)重設(shè)的機器人可能會保存著之前的數(shù)據(jù)。

    撒那記得這個，莉莉之前跟他說過，尤其是被反復(fù)重設(shè)的機器人，對嗎？

    路加聽到這，不禁低聲罵了句臟話，可轉(zhuǎn)臉又沒事人似地笑了笑，對，是這樣沒錯。我們，他說著朝自己比了比，我是指我們這些被多次重設(shè)的機器人，把那些殘留數(shù)據(jù)稱為前世記憶。

    那，那是怎樣的？

    路加似乎想了想才吐了兩個字，煩人，他別開了臉，沒再看著撒那，它們神出鬼沒，在你干活的時候或者走著路的時候毫無預(yù)兆地從你腦子里某一個角落蹦出來。那可能是影像，也可能是幾句話，又或者是半首歌。

    撒那搖了搖頭，我的不是這樣的。你上次說過，被重設(shè)過的話會留下記錄？

    嗯，我這個型號是這樣沒錯。可是你？我不確定。我甚至沒搜尋到你的型號。路加說完看到撒那失落的眼神，又說，你為什么不干脆問問莉莉？

    然后呢？她會怎樣想？撒那試著想象了一下，然后把微冷的手插進了大衣口袋，或者她會像你一樣，以為我哪里出了問題。

    哈，路加笑著睇了他一眼，那對你來說不一定是壞事。她這么疼愛你，說不定立刻便會帶你去檢查，這樣一來他彈了一下響指，就真相大白了。

    可撒那并不是這樣想，此時他藏在口袋里的手緊了緊，喃喃地說：如果我真的出了問題她或許就不要我了。

    你可真會患得患失啊，路加說著，走到撒那跟前，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領(lǐng)，兄弟，你得讓她調(diào)整一下你的基礎(chǔ)數(shù)值。站在這里，你有自信的本錢說真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出現(xiàn)在這個街區(qū)時，我真他媽的嚇了一跳。

    撒那朝著路加抬了抬眉。

    你看著就不屬于這里。

    撒那搖了搖頭，莉莉在哪，我就在哪。

    你是個傻子，路加苦笑了一下，每個機器人都是傻子。他說完又挨近撒那，壓著聲線道，她最終會放棄你的?？墒?，不是現(xiàn)在。瞧瞧你穿的甚么就知道她有多喜歡你了。所以，不要現(xiàn)在就糾結(jié)那必然的結(jié)果。

    這是撒那最不愿意提起，又無法回避的話題。

    顯然路加的話并沒有給他帶來甚么正面的影響，他的臉色沉了沉，說道：你就這么肯定？

    這時路加垂了眼，和撒那拉開了些距離才說：我的殘留數(shù)據(jù)里，有關(guān)于我第一個擁有者的。雖然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是，那個時候我確實和你一樣，相信自己會一直和她在一起的。

    撒那注視著路加，安靜地聽著。

    可結(jié)果呢？她把我重設(shè)了，賣了?；蛘吣銜谒麄兩砩细惺艿揭恍┞芳诱f到這，似乎想了想才找到一個恰當(dāng)?shù)脑~匯，類似感情的東西。可是我們對人類而言，終歸是一件物品而已。

    撒那合上了眼，臉色沉重。

    兩個人各有所思，沉默了會，撒那才垂著眼問路加，你想讓返祖派的人解放你，就是為了她？你想去找她，是嗎？

    不，路加輕笑著搖了搖頭，我會讓他們把我的數(shù)據(jù)清空，他低聲地嘆了口氣，這樣我的痛苦便會減少了。路加說完，又感到這話太過沉重，幾乎顯得有些尷尬，于是馬上又轉(zhuǎn)了話題，所以你會告訴她嗎？做夢的事。

    我不知道，撒那搖著頭，重復(fù)道，我真不知道。

    這時路加凝視著他迷惘的樣子，忽然輕笑了一聲，cao。你現(xiàn)像倒真像是，像是

    像甚么？

    路加吁了一口氣，才緩緩道：真他媽的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