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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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護短 由月亮門進,腳還未踏入院里,便聞見一陣幽幽的茉莉清香。 茉莉,又是茉莉。 這讓葉南枝感到莫名的煩躁。剛剛那陣心悸的感覺也隨之消失。 厲北山將她領(lǐng)進屋內(nèi)后,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那張紅木彌勒榻上。 葉南枝就站在他面前,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扇將屋里與屋外隔絕成兩個世界的屏風(fēng)。 紫檀的五扇屏風(fēng),以西番蓮紋飾的浮雕隔出十塊形態(tài)各異的開光洞,開光內(nèi)嵌著十幅名家的水墨丹青,以玻璃鑲之。因為反光,葉南枝費了好大的勁兒,也沒能看清每幅畫上的題字和落款。 即便如此,她也依舊死死地盯著,好像今日來帥府的目的,便是欣賞這扇屏風(fēng)。 “葉南枝,那支簪子呢?” 這是進屋這么久,厲北山對她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 呵,果然不是什么“護短”,剛剛自己還真是自作多情了,葉南枝在心中冷笑。 “不喜歡,丟了。”她實話實說道,絲毫不想掩飾此時不痛快的心情。 厲北山忍了許久的火氣,終于騰地升了上來。“啪”的一聲,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榻幾上! 葉南枝微微蹙了蹙眉,眼前,那些畫上的墨跡就像暈染開了一樣,愈發(fā)瞧不真切了。 厲北山搖搖頭,慢慢攥緊的拳頭復(fù)又緩緩松開。本想再訓(xùn)誡她幾句的,但一想到今日帶她回來的目的,又只好強忍了下來,“往后,我給你的東西,不要隨意亂丟?!?/br> 他已經(jīng)盡量將語氣放得很平和了,卻依舊不能讓人的心里感到松快一些。 “是,爺。我記下了?!彼m如此回答,臉上卻仍是一副不大服氣的表情。 厲北山伸手揉按了一下太陽xue,頗為無奈地長嘆了一聲氣。 說到底,這個丫頭除了偶爾會使些小性子叫他不痛快外,表面上也還算是聽話的,人也較那些俗氣的女人來得可愛而與眾不同一些。 就像是支香煙,不會抽的人在抽第一口的時候,或許有些嗆嗓,但一旦抽久了,倒也有些離不開了。 一個人睡的時候,他便總會想到這個比喻。于是,翻身坐起,從兜里摸出一支煙,點燃,抽上幾口,聊以慰藉。 想到這兒,煙癮便犯了。不管是真煙癮還是假煙癮,這會兒他的氣還未全消,此時和她待在一起,就像一個伸長了芯子的炮仗與一枚閃著火星的取燈兒湊在一塊那般,分分鐘都有可能被點著,爆炸,然后一起同歸于盡。 于是,他從榻上起身,對她說道:“來了就歇著吧。我出去,抽根煙?!?/br> 他從她面前走過,仿佛剛才的事就像一陣風(fēng)似的過去了。 可在葉南枝的心里,那事兒什么時候才能過去? 或許,在聽到他對譚如海說的那句“把簪子尋回來”之時,那個疙瘩就在她的心里結(jié)下了。 …… “鐺鐺鐺……” 自鳴鐘響起,正午十二點,是帥府的午餐時間。 花梨木的大圓桌前,葉南枝能猜到的人都圍坐在了一起。她也在其中,坐在厲北山的右手邊,正對程玉瑩的方向。 而程玉瑩的身邊,自然是她的未婚夫——厲北山的大哥,厲家的嫡長子厲北巖。入席的時候,他是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來的,這很難讓人不去關(guān)注他。 葉南枝也因此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卻一不小心正好對上了厲北巖的眼睛。 她有些慌亂地正要收回目光,卻見厲北巖對她微笑著頷首。 那笑容有些溫柔,但溫柔中又帶著一種陰郁,叫人感到莫名的心疼。 葉南枝以為,這位傳說中本應(yīng)該是奉系軍閥第一順位繼承人的男子,應(yīng)該是最具有那種囂張跋扈氣質(zhì)的,可萬萬沒想到,他對比起厲北山,更像是一位氣質(zhì)儒雅的文弱書生。 要是不發(fā)生那樣的意外,他的那雙腿沒廢,她想,他的笑容中是不是就會少一些陰郁呢? 還沒來得及往下想,她就被身邊的厲北山瞪了一眼。葉南枝這才發(fā)覺,自己盯著那位陌生男人看的時間著實有些久了。 入席以后,她便再也不敢造次地隨便動用自己的眼珠,尤其是坐在上首的厲大帥,她只在進門問安時,看了那么短短的一眼,就不敢再看了。 心中只暗自以為,厲北山的不怒自威,大抵都遺傳于這位位高權(quán)重的督軍。尤其是那雙凌厲的眼神,葉南枝就鮮少見過他有溫柔的時候。 歷大帥的身旁還坐著一位坐姿端正,舉止謙恭的紳士,盡管他在中國待了有十年之久,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但東洋人那種短促而生硬的口音卻沒能消失。葉南枝光是聽聲,便也能一下猜出他的身份,應(yīng)是那位日本方面的顧問——山本一郎,無疑了。 對于這樣的家宴,能讓一位外人參加,而且還是這樣的一位外人,可見此人在厲大帥心中的份量。 “葉……南枝?葉老板?” 當(dāng)她一面胡思亂想,一面低頭吃著自己面前的菜時,自己的名字卻突然被人用那生硬的漢語叫到了。 她微愣了一下,而后,微笑著,抬起頭循著那聲音的方向望去。 “很高興能在厲督軍的府中見到您,我很喜歡您的戲,是您的戲迷?!鄙奖疽焕膳e著酒杯,是要敬她的意思。 “謝謝?!?/br> 葉南枝的手剛觸到自己的杯子,便被身邊的厲北山搶先一步,拿了起來。 “不好意思,山本先生。南枝晚上有戲,不宜飲酒。這杯,算是我代她?!闭f罷,厲北山一仰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厲北山能有這樣的舉動,在眾人的眼里,可真是一件稀罕事。 這連坐在對面的程玉瑩都沒想到,即便是在她與厲北山還在交好的從前,他也沒有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為她出過什么頭,就像他剛才拉著葉南枝離開一樣,他現(xiàn)在的舉動,讓她感到十分的眼紅和難受。 “太抱歉了,是我考慮不周?!鄙奖疽焕珊韧瓯械木埔院?,又開口說道:“既然這樣,我們不喝酒了,但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葉老板能否答應(yīng)?” 他說這話時,看了一眼身邊的厲大帥,仿佛不是在征詢?nèi)~南枝的意見,而是在等厲大帥的同意。 厲震霆會意,點了點頭,“山本先生想說什么盡管說,今日是家宴,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br> 山本一郎微笑著,這才望向葉南枝,“那我就斗膽說了。今日難得在此遇見葉老板,是真的很想近距離地欣賞一番葉老板的戲,要知道,葉老板的戲票,如今可真是一票難求的?!?/br> “是啊是啊?!背逃瘳撘搽S聲附和道:“聽小妹說,葉老板的戲是難得的好,像我這樣不懂戲的,今天也想開開眼呢!” 聽到這話,厲北山的眉頭便皺了起來,他正想開口替她解圍,卻讓葉南枝一個自信滿滿的微笑打消了念頭……